云清音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但恃才傲物,凡俗之物一向不看在眼里,他此番跟楼娇来扬州这富庶之地,也只是欣赏楼娇这么一个人。
楼娇病了之后,两人鲜少再见,云清音觉得无趣,这楼府的锦衣玉食都没有留住他,过了半月就自行离开了。
楼娇的病好了之后,就同陆明影走的近了。
陆明影毕竟是个西域人,楼府里的人大都不愿意同他讲话,楼翊嫌他粗俗,明里暗里说了不少讽刺的话,实际上只是生活习惯不同而已。还好陆明影对中原的话反应的有些迟钝,也没有听出楼翊话中有话。
扬州是富庶之地,而楼娇又是这富庶之地里最顶尖儿的那一个,吃穿用度都是陆明影没有见过的。
楼娇看陆明影穿着,找了给他裁衣服的织娘裁缝,替陆明影重新又做了好几套衣服。都是西域人的穿着,用的布料都是顶尖儿的,原来陆明影身上黄色的布料被楼娇吩咐用金线绣明纹,用蜀染又染了暗纹。陆明影还没穿过这样的衣裳,只觉得布料柔软轻薄,十分的舒适和贴身。
这样的衣服楼娇吩咐人给他做了许多套,做好了就送到陆明影的房里,有时候他看到稀奇的,有大漠特色的东西,还会带回来给陆明影送去。
陆明影还没受过这样的对待,心里对楼娇的感觉也慢慢的有些微妙起来了。
过了一段时间,扬州城里忽然涌入了许多流民。楼娇派人去打探,说是朝中同北狄国打仗,边陲一带的城池已半入北狄人之手,而扬州富庶,又偏安一隅许久,这些流民被一些城郭拦在城门外,只能一路流亡来这扬州求一线生机。
扬州距离边陲何止百里,但沿途却没有城池开门接纳这些流民,这些流民走一路死一路,横尸遍野,有的还因为尸首无人敛葬,引来山狼虎豹在路边啖食,实在是惨绝人寰。
但扬州城毕竟只是个城,城内居民安居乐业,这些流民大多背井离乡不明身份,又是这么一个时刻,为了防止将瘟疫带进来,城主下令关闭城门,将那十万流民全数拒之在外。
在这么一个时刻,扬州城已经是这些流民最后的希望了。如今这最后的一丝希望也没有,每日城中都有听到城外流民哭声震天。
楼娇吩咐后厨做了许多大馒头,又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仆担着这馒头,往城门去了。
扬州城门是城主下命关闭的,派了重病把守,要打开城门断然不可能。楼娇知道每逢动荡战乱,死人一多,就有瘟疫蔓延,城主为了护佑城里的人,这样的做法也不为过,况且这些流民里多是未受教化的蛮人,进了城中,怕是又要惹出什么是非来的。
守城的士兵看到楼家的大公子带了粮食过来,又念这公子向来心慈,但城门依城主之命,这城门万万不能开,还在犹豫如何跟这楼公子说,没想到这楼公子绝口不提开城门的事,只叫几个守城的士兵领着他上了城门。
扬州城外流民众多,妇人牵着孩童,孩童哭啼不止,老人瘦骨嶙峋,靠在城门那里休息,连一些年轻的青壮,都一副怏怏的神态。
楼娇登上城楼,就看到许多草席子裹着的死人堆在一旁,日头高照,都有蚊虫环绕。
跟着楼娇来的家仆跟着楼娇救济了不少人,但这样的惨景,却还是第一次见。
楼娇拧着眉,叫守城的守卫找了许多篮子跟麻绳过来,守卫依楼娇所说,将东西找来,楼娇就往篮子里垫了一层油纸,又将馒头放进干净的油纸里,用绳子系着篮子放下去。
那些流民多是饥寒交迫,看到城中放了粮食下来,慢慢往放下去的篮子那里聚拢,到后来看见放下来的确实是馒头,一个个就开始哄抢,放下篮子的人再拉起来,就只剩下一根绳子了。
守卫约莫是知道楼娇要做什么了,同他说,“这流民不受教化,楼公子想要布施,将馒头丢下去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楼娇睨了他一眼,“丢下去和投喂牲畜有什么区别?”
守卫说不出话。
楼娇也不嫌这些流民吃相粗鲁难堪,叫几个家仆不断的将馒头放下去,篮子被抓破了,就再换一个,等到将带来的十几担馒头都分发完,城门下还有吃不饱的流民仰头望着。
楼娇穿的雪白的丝绢衣裳,墨发用珍珠扣着,编在发冠里,看起来就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他跟身边的家仆说了几句,那个家仆就代他开口。
“各位父老乡亲,今日流亡到我扬州城,我扬州城无力接纳诸位,但也知道,各位乡亲们一路颠沛流离到此,现在若再驱赶大家,就是将大家往死路上逼。”家仆说话的声音很大,楼娇站在他旁边,看着城门下面的人仰头听着。
“我们公子,是扬州城中的大户,奉城主之命,开仓布施。”这是楼娇教他说的,“但流民甚众,又是这样的六伏天气,靠着一户人家的救济,也总有不能兼顾的。诸位,大都是因为家乡卷入战火才背井离乡来到此处,一路上有的亲邻已经死去,现在这扬州城外也堆着许多尸首,放任不管,等这天气再热一些,尸体腐化,恐会滋生瘟疫。”
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