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鸟兽散,眨眼间不见一人,独将陆谦两个,并三五殿帅府里小厮供将出来。
路人里知晓当年的,悄然与后人道:“果然是他,江湖里友朋无算,一声喊,便有无数亡命徒与他亲厚,高衙内这厮,只怕动他不得!”
有人便道:“高衙内飞扬跋扈,无非有个高太尉撑腰,赵大郎纵有泼天本事,只怕也要吃些干系!”
那人横目哼道:“你知甚么,赵大郎不唯有三山五岳过命交情的好汉帮手,他自幼无父无母,都说山里猛虎抚养成人,世上便有玉香楼里那一个待他万千的好,有那一个,便能通天,高太尉年老体迈,那蹴鞠之能,想也丢下不少,官家面前,可比得上娇滴滴的美娘子说的来么?”
路人便吃吃地笑,陆谦听了,越发难安,心道只怕果真要掉了门牙吞进肚子里去,正要再说几句压场子的话,叵料赵楚闻听路人龌龊,怒发冲冠飞身而下,将那一双炉鼎,一手一个宛同捉铁锤一般,猛然碰击,瓮声直冲云霄,厉声喝道:“休忙走,看俺杀个血流成河方诚心如愿!”
他本便獬豸之身,岳庙之外,恰似个力士再世,金刚下凡,活脱脱杀神一般,路人哪敢再留着瞧热闹,一哄而散。
赵楚回头,将那炉鼎直直丢在陆谦脚前,冷眼睥睨,喝道:“管教高太尉知晓,今日忤逆者,赵楚。说得好,便好,说不好,定教你陆谦虞侯不得,阴司里先吃一碗馄饨面!”
陆谦精鬼,暗觉赵楚并无赶尽杀绝之心,虽心内叫苦不迭,也不敢再起心思,休道传言里那一遭,此人江湖里门路颇广,平素接济好汉无算,竟闯下仰视不得名头,若那万千亡命徒寻他不是,左右躲不过去,忙忙不敢吭声,命人抬了高衙内,丧家犬般脱身而去。
赵楚闷闷不乐,总觉怒火不能撒出,回头来于那林娘子略略一拱手,飞身上马飞奔而去,片刻不见踪影。
至此时,庙内几个道童,蹑手蹑脚方来查看,待见那炉鼎竟为他掷投出十数丈远,咬牙切齿不敢追究。
不多时,锦儿引了两人飞奔而来,当先一个,但见他:一顶头上青纱抓角耳头巾微乱,两个脑后白玉权连珠鬓环已斜,单绿罗团花战袍撩襟,双搭尾龟背银带扭缠,足下磕爪头朝样皂靴,密麻麻飞起一溜儿腿影,豹头虎须见了汗渍,正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威猛如张飞,人称豹子头的便是。
林教头赶来,只见遍地狼藉,并无一人环伺,一对青铜炉鼎,三足已少了一半,歪斜斜扑在路边,青石板碎裂,如千斤铁锤捣过,自家娘子虽有惊慌之色,却无凌乱之虞,忙搭手慰问,道:“竟是谁来?”
林娘子吐一口气,缓缓定了心神,道:“官人定是知晓的,正是城内好大名声的小香孩儿,若非仗义,妾不得见人。”
林教头愕然,继而点头,道:“尝闻赵大郎一身本领,不意竟有如此力气,端得好汉一条,待过些时日,定备些薄礼,多多谢他才是。”
与他同来的,一条胖大和尚,胡乱搭了衲衣,手持一条水磨禅杖,直有六七十斤分量,这和尚,面圆耳大,鼻端口方,腮边络须如林,身有八尺,腰过十围,正是三圈打了郑关西,醉酒大闹五台山的鲁智深,毋庸赘言。
智深细细看了那炉鼎,心内佩服,却道:“那厮也是个不利落的,那等腌臜泼才,只管三拳两脚打死,怎地没个担待!”
林教头叹道:“毕竟高太尉手下当差,小弟面上也须不好看。”
鲁智深怒道:“忒没担待,只管自受了委屈,待俺见那厮们,好歹一拳结果了性命,管教阿哥出气!”
林教头知是赵楚出手,心知高太尉三五天也不能奈何,只那高衙内,怎的也须禁足几日,于是宽下心来,请了软轿奉了娘子回家,迎面撞了丈人张教师引几个小厮,原是听闻女儿受气,也来作个帮手。
两厢汇合,闻知竟是高衙内作祟,张教师也是无奈,只盼从此绝了那厮们龌龊才好。
且说赵楚,林娘子一言激怒,本便按捺不住拳脚,至此也不觉后悔,心道:“高俅那厮,以蹴鞠上位,明打明手段俺却不怕,阿姐那里,想他也无胆冒犯,只那陆谦富安之徒,下作手段必不可少,须寻个周全!”
他拳脚精通,长短兵器都能使来,然则京师里,也只朴刀可用,本待买个防身,转念一想,高俅那厮掌管禁军,开封府与他龌龊不小,倘若胡乱以兵刃入罪,倒也麻烦。
散心心思没了,催马往铁铺里,寻上等匠人,重金买一柄解腕尖刀,想想又取了寻常牛耳刀子,暗暗在衣内藏了,胡乱又包些酒菜,闷闷不乐自寻热闹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