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陆谦命人抬了高衙内,一路只盼娘老子有阴德,快快将见了殿帅府,心下先松口气,取门子来问,道:“太尉可散朝么?”
陆谦行事干净,颇为高俅厚待,门子不敢得罪,只见高衙内人事不省,慌忙多问一声,转头来道:“虞侯休慌,太尉将将回来,正在后堂里吃茶,模样似甚喜。”
陆谦取了碎银塞将过去,勉强谢了,令人将高衙内取往后院来,左右一圈女眷,忙忙地不住递茶送水,将那上等补药流水似送来,正忙忙间,有高太尉亲随来传唤,寻了陆谦,道:“虞侯休要迟延,太尉唤你,正在大堂里等着。”
陆谦口内发苦,暗道这衙内,便是高太尉心尖上滴溜溜一块肉,今日竟在自己手里受气这般,只怕责骂小事,若将他一身富贵剥了,便是往后不再抬举,哪里寻人?!
心头细细思量,一边与那亲随说些体己话儿,竟有了主意,道是一双腿子走岔路,他两个莽货,只管使些手段,定教高太尉父子心生欢喜才是。
转了廊,越几处拱院,自后院里来,又走片刻方到前堂里,侧门处小心进了,只见大堂之上,样貌出奇一人,年岁虽高,不掩当年雄壮,换了软脚幞头,却未脱绯袍玉带,正是殿前都指挥使,人前皆呼高太尉的便是。
陆谦走去,叉手唱喏,道:“小人行事不周,致使衙内受累,太尉责罚,小人一干儿担待了,不免有个将功折罪,太尉宽手!”
说罢,捣头如蒜,一面小心来看高太尉脸色。
高俅心内,本不将此事作周全计较,今日朝堂里,与那清流之辈又是一番纠缠,蔡太师言辞含糊,童枢密虽有交好,抵不过文人一张嘴子,官家面前,分明落了不肯担待,闷悠悠归来,又闻螟蛉招惹事端竟为人所伤,只觉也是好事一桩,见这平日颇是利落陆谦说话,便和色令他细细道来。
陆谦暗暗欢喜,忙将事端道来,高俅陡然大怒。
他膝下本是无子,这衙内,原是他远亲里叔伯亲生,也算与他同辈,前日里那叔伯使人送了来,只说能承欢膝下也是好的,他面子上不能抹开,本待不受,耐不住亲邻劝说,方生生受了,怎料竟是个一无是处之辈,便是他博取官家欢心的蹴鞠之术,竟也学不来半分,倒是欺男霸女手段,十分了得。
又听今日竟恶了禁军里有十分手段的林教头,高俅先生起不快,正要寻个由头,好生取了这等手段了得之人的心,这般闹腾,只怕再也无能。
再闻竟是江湖里有名的亡命徒插足,高俅便疑心陆谦等辈平日里只管教唆衙内不是,登时凶恶起来。
陆谦见状,心叫不好,眼珠一转笑道:“说来也是衙内,太尉掌管八十万禁军,难免有良莠不齐的,何不趁机将那与清流等齐心的除了,纵然如今天子处,怕不如昔日一般?!”
高俅沉吟不决,陆谦心知机会难得,又撺掇道:“太尉何不效太师手段?”
高俅闻言,将这小虞侯又高看两眼,站起身来上下踱步,难以决断。
太师蔡京,乃是个了得的人,治国自是高俅学不来,然则此人出身清流,又与清流颇多不和,纵然清流势大,一时不能待他三分颜色,只看其势,不过结党二字。
毕竟是个官场里打滚数十年的,左右计较之下,高俅便有决断,道:“那一处,自有计较,教人往那赵楚处,便说朝廷恩荫,枢密-处抬举,贴他个殿前司行走的身子,即日定来点卯,错了时辰……唔,只教定来点卯便是!”
陆谦大喜,自知那等人物,血水里打了半世的滚,只怕性情桀骜抬举不得,若是不来,也有手段,若是来了,更有计较,只管教衙内称心才是。
高俅瞥一眼陆谦,缓缓道:“陆虞候也是有手段的,自家正要抬举,待过些时日,便去殿前诸班值里应卯,休与那业障厮混,往后报效朝廷,自有你出力一份!”
陆谦大喜,忙忙拜道:“太尉恩重,教小人如何报答?只知太尉抬举在线,而报效理应在先,不提那许多。”
高俅笑道:“休作小儿姿态,只管报效朝廷,自家们,何须这许多龌龊!”
陆谦再三只说太尉的好,面子上十分推却不得,高俅见状无奈,只得允了,两厢各自欢喜,那陆谦出门去,寻个质库【注1】,行当了许多物事,将紧凑钱财,置办了些许细软,又寻个空闲来正当拜了高太尉,自此定了名分,说是殿帅府里出来的,两厢俱个欢喜,不提。
赵楚自那日事发,心内烦闷,正日只管包了酒菜寻个快活处吃酒,渐渐过了三五日,心想林教头处只怕要行那白虎节堂一事,有心寻他说个分辨,却知以林教头为人,面子上有计较,心内将自家做了龌龊之徒,分明按捺不住,寻闲汉厮儿问明去处,及到门口,又却步而回,如是再三。
这一日,正午时寻几个闲汉正吃酒,门外有人叫道:“赵楚哥哥可在?”
有闲汉便笑,道:“大郎了得,争来许多家财,都当水漂儿送了人,年来京师里往来好汉,落个没闲钱使唤,便寻人问大郎家舍,恁地大方!”
赵楚丢开酒盅笑道:“哪里话,江湖里度日,谁不差个马长镫短,予人方便,往后也自方便,何必说些怪话?!待往后你几个出行有了不便,莫不要学当马抵锏的秦叔宝?”
闲汉们便笑,都道:“俺泼皮身子一条,哪里能学那好汉,只是大郎却不比二贤庄里单某,家财只怕三五年散尽!”
此时,隋唐英雄传说纷纭,唐末段成式,官至太常少卿,所著笔记小说《酉阳杂俎》,便有许多好汉,至宋,闲汉们不喜老孟,只爱此等闲谈,由是单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