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而老翰林这下又暴露了怕死的本性,连忙乖乖将身子又缩了回来,躲在他那珍惜的梨花木几后面瑟瑟发抖。显然和自己的命比起来,这梨花木几又太便宜了……
倒是许康佐方才的话好似敲击了张翊均脑中木柝,漳水?这个字眼蓦地勾起了张翊均的某段回忆,让他顿觉略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似的,当然并非漳水本身,而是别的什么……
是什么呢?
“漳水澄澄,唐祚久长。岁在辛亥,水丰天黄……”
是长安今岁那首传唱许久的童谣!
这时,王晏灼的问话忽而打断了张翊均的思绪,他掸着弹到脸上的木屑,大声问道:“张兄,这外面的到底是谁啊?”
“王公子认识……”
“我认识?”
张翊均平静道:“咱们的陆县令!”
又过有数息,屋宅外的战斗终于平息了下来,竹制门扉好像被弩箭射断了合叶,挂在门廊间晃晃悠悠片刻便轰然摔落于地。
有人急忙迈了进来,张翊均从被射成刺猬的梨花木几案后探出头去,来人看到后立马兴奋地大喊道:“翊均兄!”
这声音王晏灼可太耳熟了,他霍然起身,定睛一望,惊喜道:“十六郎?!你小子原来搬救兵去了!”
李商隐同他们俩寒暄了片刻,将方才分道扬镳后发生的事约略一讲,王晏灼这才弄个通透。原来张翊均彼时早对这等情况有所预料,许宅位于万年县晋昌坊,便叫李商隐去万年县衙急忙告知陆兴,这时,昨日张翊均提到的那份人情便派上了用场,陆兴二话不说,即刻下令调集阖府县兵,火速赶往晋昌坊相救。
王晏灼不由对张翊均注目半晌,对方只是淡淡地摆了摆手。王晏灼对这白身的看法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刮目,再到现在的难以置信,只用了不过二十四个时辰……
院内,县令陆兴正问向手下县兵的校尉:“方才你们可去查验了吗?府内其他人如何?可有人幸存?”
那校尉抿着嘴唇摇了摇头,不禁又看了几眼他们刚刚解决的贼人,这群人实在太过凶悍,即便他们县兵才是突袭的那一方,但方才的那番战斗也足足让他们付出了三人战死,两人负伤的代价。这群蒙面甲士到底是什么人?
“可有活口?”
“恐怕……”校尉叉手作答道:“一个都没剩下。”这群人似乎皆口中藏毒,在受了重伤后,竟然直接吞毒自尽,以至最后他们竟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陆兴叹了口气,远远地看了眼宅子里,吩咐道:“此宅戒严,即刻召集临近四坊不良人,仔细搜索。如有贼人,即刻制服擒拿,务必求活!”校尉叉手唱喏。
陆兴急急赶到被射得千疮百孔的平层屋宅内,见到了张翊均和王晏灼二人,立时放下心来。
“稍稍来迟,还望张先生见谅!”陆兴言罢,向张翊均深深一拜,被对方马上扶起,陆兴感激道:“昨日真亏了先生,救陆某于水火啊!”
王晏灼闻言不明就里,陆兴正欲解释,忽而注意到伏在内里梨花木几上痛哭的许康佐。
许康佐发髻散乱不堪,下摆还被尿液所浸湿,即便陆兴清楚此间是许府,但许康佐这极为狼狈的模样也让陆兴愣了半晌才认出来,他确认似的问了句:“许学士?”
许康佐像是并未听到陆兴的声音似的,仍伏在插着十数支弩箭的梨花木几上,口中不住地呜咽道:“我许府完了……全完了……”
陆兴听了,登时心生怜悯,有些不忍,却还是得轻声告知许康佐关于他府邸内的不幸消息:“许学士,恐怕……您府上下人们都……”陆兴把话说得很慢,生怕老人一时接受不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彻底背过气去。末了,还特意叫来几名县兵,欲将许学士搀往他处暂歇。
谁知许康佐的回应却让在场众人大跌眼镜,“下人什么的再找就是了,可我这黄檀木几全长安城仅此一架,这下可毁了啊!”
“你他妈的!”王晏灼被气得够呛,冲过来再猛地揪住许康佐的衣领,直截了当不客气道:“老实交代!彼时你跑到昌明坊干什么了?再不说,还会有人来杀你!”
一听此问,许康佐身子竟颤抖不已,老人脚下险些一软,靠在县兵的身上才站稳,不知是因惊吓过度,口中似乎答非所问。
“穆、穆相公啊,许某对不起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