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撒火,他知道他们之间的什么打赌誓,在大人们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玩闹,不值得一提。
张惠英一见小军回来,凑过来看着他的脚说:“呦,穿上啦?老话说鞋新新半截,我们小军这一穿上,就是不一样啊。你的脚不是比我小鱼大嘛?穿着不挤脚啊?小军,我知道你不稀罕我们小鱼的鞋子,要是别的鞋我可就不管了,为双鞋子巴巴的跑来多没意思,再说你们小哥俩儿多好啊,还能为一双鞋子掰扯了不是?可这双靴子他看的可紧,那就是他的命根子,他爸那会儿不给他,他天天跟他爸磨蹭,给了他,你看他那个高兴劲儿,恨不得晚上睡觉都穿着,一天擦三回,比擦他那脸都勤。我们小庆多会儿多看两眼,他都叫他别打主意。今晚上他连饭都没吃,我的孩子我知道,小鱼那孩子心里爱藏事,靴子叫别人拿走了,他真心疼。”张惠英絮絮叨叨半天,直到看着小军把靴子脱下来,这才拍拍,提着靴子告辞了。
第二天,小军和大嘴找碴打了一架,分手时,沈小军还啐大嘴一脸吐沫,骂道:“小人,有本事别把你妈搬出来,靠老娘们给你丫戳份儿算什么本事!”这事大嘴自觉有些理亏,愿赌不服输,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可他确实是喜欢那双靴子,院子里曾经有人拿一件楂蚕丝军装外带一顶将校呢军帽跟他换他都没换,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我没你有本事,可你的东西什么时候叫我们模过。”大嘴小声嘟囔。“少他妈废话,我的小人书你看的少吗?还有我的车,你少骑了吗?你们家没给你买冰鞋的时候,你穿我的冰鞋还穿的少吗?你当我稀罕你那破鞋哪,不过跟你逗逗,试试你,看你这人对哥们儿到底怎么样,果然你这人还就是不识逗不够意思。行了,咱们的交情到此为止了,以后不跟你丫玩了,你这人忒没劲,小人!”
二十八 鱼儿上钩
没过两天大嘴又来找小军了。小军当然作出不与他计较的高姿态。关键是大嘴给了他两顶“飞来”的军帽。大嘴递给小军军帽的时候,偷眼看着他的反映。小军撅着牙,看看将校呢军帽里圈的一层汗渍,说:“你们飞军帽也不看看,这么旧的也要。”大嘴心里不高兴,心说白送你的还挑,你以为你是皇上等着我们给你上贡哪,但是脸上没露出来,“飞的时候太快,光顾跑了,哪还顾得上挑啊,你要是嫌这顶不好,把那顶国绿的给你。”“行了,就这顶凑货着戴吧。”当天晚上,小军和大嘴、小蚊子几个去了冰场。
小军偷眼看看怡娜,见她不再那么反感,又问:“你怎么不滑啊?你是不是没带冰鞋?”齐怡娜扭扭身子,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我不想滑,人太多了。”“你是怕摔跤丢份不好看吧?”“哪啊,我滑过,在学院的冰场,滑过好几次呢。”小军见她的鼻子冻得通红,笑着说:“你看你站时间长了,该活动活动,要不得冻僵了。”他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不远处的小蚊子,就朝他挥挥手。小蚊子刚学滑冰,摔得浑身是雪。他看见小军招呼他,想过来可是半天滑不过来,好不容易跌跌绊绊蹭过来,一不小心,在小军面前摔了个大跟头。
小军看见小蚊子摔跤很是高兴,身体挺直倒着脚在小蚊子身边转圈,一只手拿着皮手套拍打着另一只手,那神情就像《南征北战》里的国民党军长张灵甫。小军围着小蚊子和怡娜几个人转圈子越来越快,身子倾斜到四十五度,里刃外刃倒来倒去,那份洒脱与帅气,招来冰场上各种各样的眼光。
最后,他一个急刹车停在小蚊子的身边,蹲下来对他说:“你把冰鞋脱下来。”“干吗?”“我叫你脱你就脱吧,问那么多干吗?”小蚊子不乐意脱,他刚滑上瘾,劲头正大。“我还想再滑会儿呢。”“你丫真不够意思,不就借你双冰鞋吗,怎么那么腻腻歪歪的。回头我请你。”“真的?”小蚊子开始脱冰鞋。“那我的鞋呢?”“你这人可真?唆。”小军过去把小蚊子的鞋拿来。小蚊子还接着刚才的话茬说:“你说你真的请我?”“多新鲜哪,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那我想上老莫。”“扯淡!借双冰鞋就上老莫,你丫真敢开口。”小军小声问:“你是不是要把我的鞋给她穿啊?”小蚊子看着齐怡娜问小军。“你怎么跟她在一块啊?他们家……”“去去去,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小军擦拭完冰刀上的雪渣,把冰鞋递给怡娜,说:“你们俩的脚大概差不多,你试试。”
怡娜在冰场边上站了半天了,她挺想滑的,可是她没有冰鞋。家里姐妹五个,只有大姐有冰鞋,可是莎娜脚小,怡娜的脚大,穿不上。马容英给她们几个买了双木头板冰鞋,可怡娜嫌那太丢份了,她宁愿不滑,也不想穿。现在小军把一双崭新的冰鞋拿到她的面前,这让怡娜在周围的女孩子面前挣足了面子。那几个女孩都看着怡娜。“呦,冰鞋真新哪。”“就是,还是球刀呢,这鞋挺贵的呢。”“要是不会滑,穿上爱崴脚。”
怡娜心里挺矛盾。接着吧,沈小军突然对自己这么热情,她很不习惯,而且她不相信小军真会对她这么好,他到底看上我哪了对我这样,可别是有其他什么企图吧,再说叫爸爸知道,非得挨揍不可。可是她更害怕沈小军把鞋给身边的其他女孩,那样她还不悔死了。
沈小军就那么举着冰鞋站在怡娜面前,看着她犹犹豫豫地接下冰鞋,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那笑容绝对意味深长隐藏很深,一般人很难洞察。
怡娜换好冰鞋,哆哆嗦嗦站起来,却不敢迈步。过去她滑冰穿的都是木头板冰鞋,冰刀粗糙没开刃,而且低,站不稳就用棉鞋帮子站着,现在猛地穿上球刀,她觉得一下子高了,本来个子就高,重心不稳,这样一来,她更是晃晃悠悠站不住了。小军笑着拉住她的手,说:“别害怕,我拉着你,放心,摔不了。你的重心要靠前,身体要向前倾,别往后仰,这样就不会摔跤了。”怡娜的手伸出去又缩了回来,她不想叫小军抓她的手。她的腿根本就不听她使唤,一条腿刚迈出去,另一条腿还没跟上来,就往地上出溜。还没滑两步,已经摔了两跤。沈小军说是拉着她,不如说是扯着她。有几次怡娜的身体全部倒在他的怀里,差点把他也一起带倒。看她这样子,小军心里清楚,怡娜根本就不会滑冰。
沈小军把齐怡娜一直拖到冰场的跑道中间,然后悄悄撒开手,“就这样,就这样,很好,往前看,别看别的地儿,身子往前,好,好……你怎么学的那么快啊,还是有基础啊。”他嘴里说着,悄悄绕到怡娜的后面,偷偷看着她。齐怡娜一下子失去了依靠,孤零零地站在跑道正中间,来来往往都是急滑行的人,每个人“倏”地滑过去,都吓得怡娜“啊”地一声尖叫,后来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干脆一坐在地上不起来了。有人骂她:“干什么啊,上这坐着来啦,找死啊?!”也有的人开始在远处起哄,“快看那边那女的,跑道中间那女的起不来了。”“谁过去拉一把啊,哈哈,多让人着急心疼啊。”怡娜急得都快哭了,她前后左右四下里张望,突然,她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沈小军,大声喊:“你快过来帮帮我啊,你怎么把我一人丢这不管啦啊?”小军慢条斯理地挺直身子滑过去,神情自若闲淡,好像是上帝去拯救一只迷途的羔羊。
“你怎么回事,我刚一松手,你就出溜的没影了。还说不会滑呢,你这不出溜得挺好吗?”“什么呀,谁会滑呀,我统共没上过两次冰场,还穿的这鞋,我的脚腕子都快折了,你拉我下去得了,我不滑了。”“唉,别介呀,我一看你就觉得你是个滑冰搞体育的料。你要是肯下功夫学,过不了两天就能滑得跟那边那女的一样。”他手往那边一指,一个女的在远处急地滑过,身子俯得很低,后面还跟着几个男的。“你看那女的,多飘,你比她差什么了,好好学,你肯定能过她的。你放心,我教你。”怡娜往那边瞟了一眼,赶紧又低下头,说:“我哪能跟人家比啊,我连站都站不起来。”“来。”小军伸出一只手,这回怡娜没有犹豫,赶紧把手伸向小军。
整整一个晚上,小军都在教齐怡娜。到了冰场收场时,齐怡娜已经能够站稳,不怎么摔跤了。
二十九 你挠我干什么?
到了冰场的外面,怡娜现和她一起来的几个女孩已经走了,她着急了。“什么呀,这些人真差劲,都不等人!”小军看着怡娜,问她:“你怎么来的?”“我们五个人骑了三辆车,我带着别人。”“那她们走了,你怎么办?”“我就说呢,她们真差劲。那我只有坐公共汽车回去了。”“现在哪有回学院的车啊,早过点了。”“那怎么办啊?”齐怡娜这才真的着急了。“那你就走回去吧。”小军逗她。怡娜的眉毛一下耷拉下来,“多远啊,我怎么走啊。”“看把你吓的,我逗你玩呢你还当真了,我还能真的让你走回去吗?来,坐我的车回去。”小军一脚蹬地一脚蹬在脚蹬子上,“我不。”“为什么?”怡娜左右看看,还在犹豫,小军脚一蹬,骑出去好远,怡娜在后面急了,“唉,你等等我啊。”“那你快点。”小军作出不耐烦的样子。怡娜紧跑几步,蹿上后座。
起风了,西北风呜呜的刮着,沈小军顶风蹬车挺费劲。他弯下身子蹬车,嘴里还“嘿呦嘿呦”的。怡娜在后面说:“你行不行啊?要不我下来跑几步?”“不用,你抱住我的腰,要不你直不愣登地坐着,我更费劲。”怡娜在后面咬咬嘴唇,摇着头说:“我不。”“为啥?”“我干吗要抱你的腰,我才不呢。”“那你把你的手插到我的大衣口袋里,暖和点。”“那我也不。”“你看你想哪去了,还那么封建。”“我不是封建。”“那是啥?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怕人看见。嗨,你怕什么啊,这会儿哪有人啊。”怡娜把手插到小军的大衣口袋里。没过一会儿,小军说:“你干吗哪?”“没干吗呀。”“什么没干吗,你的手一插进去,我直痒痒。”“胡说,我的手就没动。”“那是我的感觉出问题了?不会啊,肯定是你在挠我。”“谁挠你了?”怡娜急了,从车上跳下来,站在那瞪着小军。小军停下来,回头望着怡娜。“你怎么了?”“没怎么,就是不想坐你的车了。”“是不是嫌我刚才说你了。”怡娜不理他,径直往前走。小军急忙拿自行车轮挡住她的去路。“呦,我还不知道呢,你还那么小心眼,我说你什么了,你就生气。”“我没生气,我生的着你的气吗?”“那你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怎么也没怎么,就是不想坐你的车,就是想自己走回去。”“走回去?这么远,你怎么走啊?”“那你别管,反正我自己走回去。”“行行行,您自己个儿走回去。我可跟你说啊,现在这路上可没什么人了啊,等你回家,你看看几点了,你们家人不扁死你你杀了我。”怡娜的脚步慢下来,她在犹豫。沈小军一看她这样,脚一蹬,骑车走了。没骑出多远,就听见怡娜在后面喊:“你回来!”沈小军停下来,回头看着怡娜,“又怎么了?”“你不许走!”“你不是叫我走吗?”“我没说叫你走啊。”“你说你自个儿走回去。”“那我没说让你走的话啊。”怡娜一边说一边走过来。“那你的意思是叫我跟你走回去?”“不是。”小军看看怡娜,说:“好了,我错了,行了吧,不是你挠我,是我的错觉,行了吧。咱赶紧上车回家,好吗?”怡娜这才上了车,在后座上拧来拧去,总算是坐稳了。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把手又插进小军的口袋。手插进去了,身体也就不由自主贴住小军的后背。
沈小军心里这个气,恨不得把后面这个傻了吧唧的臭丫头撂这就走。他一边骑一边想,这后面要是坐着英子该多好,或者随便是什么人,只要不是这女的都行。长得丑不说,傻了吧唧的脾气还挺大,幸亏这会儿天黑,也幸亏这会儿没人,要是叫人家看见我后座上带这么一主,还不毁了我沈小军的一世英名?他想是这么想,可他不露声色继续骑。前面正好是个大下坡,他轻叩板牙,说一声:“坐好。”猛蹬了几下,车子轻省地顺坡蹿出有一里地去。锰钢车就是好,崭新的车轮载着两个人,转出轻轻巧巧的“嘶嘶”声,沈小军猛按几下转铃,车铃出清脆的响声,显得主人的心情十分的好。
“怡娜,坐我的车好吧,特快,我这是带加快轴的,上坡大风都不怕。”“真的?咱们院就你这一辆吧?”“两辆,那辆是冯小春他们家刚买的。他爸不让他骑,给锁家里。他那天把钥匙偷出来,在院子里骑了一圈。叫大嘴他们看见了,非要骑,冯小春那小子不敢惹他们,就让他们骑了。大嘴才骑了没两圈,就跟一运大粪的车撞上了。他人没伤着,把那车给撞马路丫子上了,后轱辘给撞得圈都变形了。冯小春不敢回家,扛着那辆车上蓝靛厂去修车,人家说修不好。把那小子给吓的,天黑了才扛着车回去。把他老爹给气得啊,拿着笤帚疙瘩追着他这通抽啊。”说完小军乐得前仰后合。他见怡娜不怎么乐,就说:“唉,我给你讲个笑话啊,保管你得乐死。有个小子啊,一大早在院子里练块儿,他趴地上练俯卧撑的时候,一农村老头打旁边经过,看着他趴在地上一起一俯地觉得奇怪,最后实在忍不住,就过去问他:‘嗨,小子,我说那地上又没有娘们儿,你一个劲地日那地干啥?’哈哈哈,你说可笑不啊?我第一次听人讲这笑话,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儿去。”
沈小军没听见怡娜笑,觉得有点奇怪,回过头看她。见怡娜正撅着嘴眼睛看着前方,一声不响。“嘿,你干嘛哪?”“你说的什么呀,一点也不可笑,我都没听懂。”小军心里这叫一个气,心说这女的简直就是属驴的。忒笨!忒木!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她爸妈一个是混球一个是混蛋,他们俩的闺女能有什么好!
“这还不懂,这就是说……那个……”小军一时不知道该怎样给这个笨丫头解释。
到院门口时,怡娜从车上跳下来。“下来干吗?”“多废话啊,门卫在呢。”“你还怕门卫?”“我不是怕门卫。那帮警卫连的人嘴可坏了,不等明天就给你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不想让人知道是不是?”“当然了。”“你怕什么啊,我都不怕。”“那是你,什么都不吝,我可不行,我们家管我们可严了,要是让我爸妈知道今晚我是你带回来的,非活剥了我不可。”小军心里骂道:“去你妈的,活剥才好呢。”可他脸上挺严肃,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是该分头行动。”
两人分别进了院子。
三十 搬进将军楼
齐新顺现在是院革委会主任,他家已经搬进学院西北角的将军楼。
怡娜朝小军挥挥手,进了家。
小军站在原地结结实实放了两个响屁。转身走的时候又瞄了一眼将军楼,心说齐新顺你小子等着瞧吧,别看你今天住着将军楼,总有一天叫你哭都找不着地儿哭去。这正像电影《小兵张嘎》里面说的那句经典台词:“别看你今天闹得欢,明天叫你丫拉金丹!”
马容英正跟齐新顺商量是不是该把家里的绿丝绒窗帘换成红丝绒窗帘呢,怡娜回来了。
“你上哪去了?”“滑冰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不晚啊,什刹海骑车到这多远啊。”“你还跑什刹海滑去了,跟谁去的?”“我们好几个人呢。”“我问你都谁去了?”“哎呀,妈,跟你说你也不认识。”“又是社会上的人吧?”“不是,都是同学。”“哪的同学,谎话顺嘴就来!越大越不听话,一天满世界疯去。”“妈您说话真难听。”“难听?这还是好听的呢。我问你,你那拉毛围脖哪来的?”
她是怎么知道的?!
怡娜临进门时把拉毛围脖放进书包里,这条围脖她是背着她妈买的。怕什么还就来什么,有个妈就是麻烦,?br />免费小说下载shubao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