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轻,一派斯文,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这人必是那位谨慎的师弟了。
果不其然。
“师兄,此话差矣。此次围剿魔教各处分舵,明显过于顺利。魔教部众广布各地,怎就那么区区几百人。大少爷,承胜追击或许太过于冒进,恐怕魔教此举有诈。”青衣男子细细分析道。
才说完,黑衣男子不悦地用力一拍桌子,一声巨响。
“师弟,你这可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呐。灵霄宫崛起不过二十多年,怎可与在座历史悠远的门派相比。单是这流云山庄便有百年之久,师弟总是过虑了。”黑衣人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不等青衣男子开口辩驳,不远处一人慢条斯理地说道。
“上月,我等青城派的帮众领命前往灵霄宫在锦州的分舵。数十个魔教之徒奋力抵抗,我等数百位弟子明显胜券在握,不想……”说到此,那人不由咬牙切齿。“不想魔教之人竟是用这数十人拖住我等,暗地里放毒烟。幸亏在下发现的早,及时让帮众撤出,但也牺牲了将近三分之二的人。虽然魔教的人也中毒倒地,彻底摧毁了分舵。然,我们虽胜犹败。”
“不错,我等牺牲数千人,却只是歼灭了魔教几百教徒。虽胜尤败!大少爷,在灵霄宫潜伏多年的线人,不少已被连根拔起。我们计划多年,难道就此功亏一篑?”一蓝衣男子气愤地说道。
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很明显,这些人遣人潜入灵霄宫,而灵霄宫也派人躲在这些帮派之中。
而他,不惜以自己为诱饵,引开高强的对手,尽力减少分舵的牺牲么。
“问题或许在于,我们派线人去灵霄宫,而这里也有灵霄宫的奸细。大家觉得呢?”依然温润的声线,听不出情绪。
“大少爷,你是说,我们之间有叛徒?”黑衣男子“嗖”一下起身,环视四周的同仁,皱起眉头。
“师兄,”蓝衣男子连忙按下黑衣男子,急急地说道。“大少爷只是说可能罢了,现在我们需要的上下一心,而不是在此刻互相怀疑,发生内讧。”
本是四处张望的众人连忙收回视线,点头称是。
蓝衣男子突然望向雪泠,眼眸一沉。“大少爷,今日为何让这丫鬟来此?不怕……”
“无妨,”大少爷回首朝雪泠一笑,“她是我的贴身婢女,口不能言,不会泄漏秘密的。”
“……哑女么,”蓝衣男子犹豫了一会,才道。“大少爷,在下与师兄去迷雾森林几里外搜寻,曾听到一农妇说,一白衣男子与一哑女一同投宿。对白衣男子的形容极像灵霄宫的宫主司空清……当时司空清不过离开迷雾森林一个多时辰,不知此消息是否属实。”
“哦?你的意思是说,司空清与哑女一起逃亡?呵,这是在下听到的最可笑的事情了,你觉得司空清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冷血无情,杀人无数,武功超群,尤其轻功绝世无双……”蓝衣男子喃喃说道,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雪泠松了口气,抬首却与大少爷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交汇,清润的眸里似乎闪动着一丝玩味。
“灵霄宫二十多年前突然在江湖上崛起,没人清楚它背后究竟有什么样的势力。司空清作为第二任的宫主,不到十年,便将灵霄宫的势力扩展了不止一倍。此人,不简单啊……”青城派的掌门叹息道。
堂内霎时陷入一片沉静中。
“众位辛苦了,不如回去好生歇息,重整旗鼓。这次,两方都有死伤,算是平手。想必这两年,灵霄宫也不会再有什么激烈的动作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大少爷不紧不慢地问道。
堂上众人早已有收手之意,只是苦于不知如何开口。现在流云山庄的大少爷先提出,各帮派连忙点头附和,又互相礼尚往来一阵,才慢慢散去。
一群伪君子!雪泠扫了他们一眼,在人前脸上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转身却轻易地夺取无辜之人的性命。明明是不见得灵霄宫做大,才联合起来消灭它,却搬出富丽堂皇的理由。
灵霄宫也是如此,用几百条鲜活的人命来作饵,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
雪泠正腹诽着,大少爷转身走向她。白衣如雪更衬得他温润如玉,俊美无双。嘴边擒着一抹云淡风清的笑容,望着雪泠,道。
“看小雪一脸不赞同,想是对我们的做法不认同罢。让我猜猜……刚才那群帮派弟子,由始至终都是在探讨自己的利益收到损害,却没有一句提到他们牺牲的数千条人命;而灵霄宫呢,直接用几百条性命来当诱饵,妄顾人命。是么?”
冷云卓见雪泠惊讶的神色,笑得更欢了。的
“小雪,你心里想什么,立刻摆在脸上,能猜不出来么。”顿了顿,他说道。“最值钱的是人命,最不值钱的也是人命。用数千条性命保住他们的利益,有何不妥?用百余条人命,挽救更多的人命,难道也不对么。还是小雪觉得,还有更好的方法?”眼里带着一丝揶揄,冷云卓笑道。
雪泠微微摇了摇头。这里不是自己的世界,人权、平等,在这里都说不通。再说,自己对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不了解,也没有资格提出什么意见。
冷云卓瞥见雪泠黯然的神色,沉默不语。
该说这个女子太天真了么,一听到牺牲了如此多的人命,便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然,做事一丝不苟,沉着稳重,温顺地站在角落。看见翠娥的死,却神情淡漠,波澜不惊。
“小雪,随我去书房。”他静静地看着她许久,转身离开。
雪泠一早起来便没吃过一丁点东西,听说冷云卓早上从不吃早膳。但平日的贴身丫鬟,端完洗脸盆后,都能回去与众人享用早膳。只是这次雪泠是个意外,冷云卓一直让她跟着,连一向不与外人进入的书房也一并带了去,着实让山庄服侍多年的管家大大吃了一惊。
雪泠也只能认命地跟出跟进,立于书桌的一角,偶尔帮忙磨墨之类的。冷云卓则一直忙于山庄的事务,桌上一座山般的信函,似乎没有做完的时候。
书房很大,藏书也相当的多。雪泠仔细瞧了瞧,书架上,游记、人文地理、医书、四书五经,竟然还有战术和农具的制造,种类齐全,书目新旧不一,有几本似是翻阅了多年,书页有些发黄。
桌旁那人仍奋笔疾书,细密的阳光勾勒出他俊美的侧脸,以及优美的勃颈,长发如墨。白玉般的手执着毛笔,长长的睫毛遮住大半眼眸,低头专注地批阅着。身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渡了一层金色。
撇开其他,不得不说,这人也是个绝世难见的翩翩美男。
第十章
冷云卓从繁重的公务中抬起头来,见雪泠定定地看着他。清澈温柔如溪流的双眸,隐隐潜藏的看破世情的淡漠,似乎能看透对方的思绪。眼里没有厌恶,没有惊艳,没有算计,只有淡淡的欣赏。
瘦小的身子,略微苍白的脸色,看的出她很累,却仍抬头挺胸,挺直腰板,安静地立于一旁。
冷云卓扬起一抹浅笑,的确是个有意思的女子。淡漠、天真、温顺、倔强。自己阅人无数,然,第一次遇见如此矛盾的女子。
雪泠迎着他探究的目光,没有移开视线。
自从有了这种能力,不知为何,自己便喜欢直视对方的双眼。
片刻后,他慵懒地往后靠在椅上,移开视线,对门外的管家说道。“传膳吧。”
雪泠抬首望了望天,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看管家慌张地指点下人迅速摆膳,就能看出冷大少爷平时并不会这么早用膳的。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一阵忙乱之后,管家带着两排丫鬟站在饭厅外。雪泠随着冷云卓缓缓移到桌旁,她温顺地站在大少爷的身后,把热毛巾递给他。之后只要不出声,站在身后就好。摆膳、布菜都有专门的丫鬟,其实作为贴身丫鬟的自己,反而没什么事情做。
“管家,多置一双碗筷。”冷云卓吩咐完,一个丫鬟利索地摆好一副碗筷,恭敬地立在一边。
“小雪,坐下来陪我用膳吧。”饭厅里的丫鬟和管家立刻目瞪口呆地瞅着雪泠,雪泠迟疑地退后两步,微微摇了摇头。
“大少爷,丫鬟是不能与您同席的,这是府里的规矩。”管家回神后,上前必恭必敬地说道。
“嗯?管家,你这是要违抗我么?”平和的声调,依然如常的笑脸,却让管家生生打了个寒战,眼里露出惊恐的神色。
“奴才不敢……小雪,大少爷让你同席,是你的福气,还不赶快坐下!”管家连拉带扯地拽过雪泠,将她摁在大少爷一旁的位子上。
望着眼前色、香、味具全的菜肴,再瞥了一眼站在四周看着自己的丫鬟们,雪泠顿时觉得什么食欲都没有了。夹了几筷子的菜,扒了半碗饭,就放下碗筷,安静地低头坐好。
似是感觉到雪泠的不自在,冷云卓不一会就挥手让众人撤去膳食,回到书房。
晚上一同用膳后,沐浴时,他还让雪泠在门外伺候。沐浴后继续在书房处理公务,一直到半夜,雪泠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挪到自己的房间,倒床就睡。
连续几日,冷云卓与雪泠从早到晚几乎形影不离,引起不少下人的关注和嫉妒。
毕竟大少爷为人温和,总是带着笑脸,无论对下人还是客人都一视同仁,却带着淡淡的疏远。然,雪泠打破了这一平等,大少爷对她的态度相当特殊。
山庄里不少丫鬟对大少爷心存爱慕,自是看不惯雪泠一个没身世,没地位,没绝世容貌,没魔鬼身材的哑巴,独占她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于是,众人对其采取漠视态度。
雪泠见所有丫鬟都不搭理自己,完全是排挤自己的状态,只能无奈地耸耸肩。心里庆幸每日都与冷云卓一起用膳,不然,自己怕是要吃冷菜冷饭了。
这日,正要埋首在没完没了的账本中,冷云卓突然问道。“小雪,你会算账么?”
雪泠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账本只是简单的加减,自己该是没有问题的。
冷云卓和熙地笑道,“太好了。小雪,你过来帮忙核对一下账本吧。”的69421f0324
雪泠连忙摆了摆手。这大少爷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让外人来统计帐目,就算忙晕了,也不必如此罢。
见雪泠立刻拒绝,冷云卓笑得眯起了眼。
大少爷笑得最畅快的时候,便是他就要发怒之时,连续伺候了一段时日,她算是摸清这少爷的脾性了。雪泠只好不情愿地走至他跟前,搬了张凳子坐在书桌前,他的身旁。
仔细地讲解了一下,雪泠一点就通,迅速着手核对账本。
接下来的几日,雪泠一直跟数字打交道。边核对,边敏锐地发现一些细微的问题。她都一一记在纸上,以便冷云卓审阅。
不得不说,自从读心术的能力在自己身上显现。她的理解力,自控力,反应力和记忆力都比以往增强了几倍。在原来的世界,她的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从未低于年纪前三名。不少同学都对她又敬又恐,因此,自己的学校生活并不如意。母亲发现自己的异能后,义务教育完成后,便让自己留在家里,自学成材,不再去学校。
其实,这个能力让她根本不敢再接近人群,也没有勇气再碰触他人了。
但,那个清冷如明月般的男子,淡漠而温柔,让自己不由想接近他。第一次,碰触了,却听不见对方的声音。
这种感觉,她自己似乎只是个平凡的人,千万人中普通的一员。
不知他现在何处呢……
冷云卓抬首,便瞧见雪泠放下笔,怔怔出神。“小雪,你的帐目核对的如何了?”
雪泠这才回神,把一摞账本搬到他面前,并递给他那张写下各处问题的纸。
他略微诧异地望着雪泠,这些帐目,自己平日最快也需五日才核对完。现在才三日,她就完成了,还把一些细微的问题记了下来。冷云卓淡淡一笑,这女子果真不是庸人。
雪泠复杂地看着那堆账本。流云山庄不但是武林世家,还是实力雄厚的商家。商业涉及众多方面,客栈、酒楼、绸缎、木材,有自己的马场、铸剑厂,甚至是辰国最大的盐商。一年的收入应该快逼近国库了,辰国的皇帝到底是怎么想的,竟如此放任流云山庄,就不怕它以后起兵造反,建立国中国么?
反观流云山庄也不避讳,除了青楼的生意,以及国家掌控的,如金矿、银矿的挖掘未涉及外,基本上都沾了点边。富可敌国,就不担心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对他们治罪,没收全部财产,充盈国库?当年沈万山对皇帝百依百顺,最后还不是落了个惨烈的下场。
不过,既然当事人都没说什么,自己何必操这个心。雪泠有些没心没肺地想到。
夕阳西下,管家拿来一套衣服,对雪泠说道。“换上这身衣服,今晚随大少爷出门。”
雪泠乖巧地点点头,换好衣服,与管家来到府里的大门口。一辆宽敞而华丽的马车已停在外头,片刻,一身蓝衣的冷云卓缓步走来。
冷云卓轻松地跃上马车,向车外的雪泠伸出右手。
雪泠怔怔地看着眼前玉葱般的手,微微摇头。冷云卓眉头一挑,收回手,朝里挪了挪。雪泠手脚并用地爬上车,让赶车的张六和门口的管家目瞪口呆。
大少爷没说他要去哪,雪泠也不问。一路上,两人各做一侧,车厢内一片静默,各有所思。
估摸半小时后,马车停了下来,窗外灯火通明,艳丽不已。
雪泠一下车,便肯定自己是来到古代的花街。大道上两排华丽的楼房,门口娇艳的女子不断朝外抛魅眼,不经意地扭着腰肢,妩媚动人。头上的玉钗不时“叮叮”作响,娇笑声远远传来。
抬首望见“凤魅楼”三字,发现眼前的妓院比邻处的都要大的多。门口挂着一串串的珠帘,随着进去的客人“叮当”作响,从外头,只能隐隐约约地窥见里头。柱子上古色古香的雕刻,走进里面,宽敞的大厅前有一高台,不少舞姬和乐师在上面表演着。台下稀疏的桌子,不少人一边品茶或饮酒,一边观赏表演。身边数十个陪伴的女子,恭敬地倒茶、热酒,难得的是,丝毫没有污秽的场面。
雪泠歪着头,这里真的是妓院么?还是说,以往书中形容的与事实不符?
“哎呀,冷公子,您来了。奴家有失远迎了啊!”一声清脆的声音欢快地响起,雪泠转头见一妩媚的少妇,一身鹅黄色的纱裙,婀娜多姿地朝这边走来。
冷云卓仍是一成不变的笑容,温润如玉。“凤姐言重了!”
凤姐美目一转,瞧见冷云卓身边的雪泠,明显一愣。转眼恢复了常态,调笑道。“冷公子,今晚咋带上这么个清秀可人的女娃来了?啧啧,这眉眼,这脸蛋,过两年,也是个美人胚子呀。”
冷云卓笑而不语,眼微微眯了起来。
凤姐表情一僵,勉强扯了个笑容,“冷公子,凤樱姑娘已恭候多时了,请上楼!”细腰一扭,在前面带路去了。
雪泠瞥了大少爷的背影一眼,他竟带着丫鬟来妓院,老鸨也由始至终未提出异议。真够诡异的。
“……那是流云山庄的大少爷吧,怎么带了个丫鬟来凤魅楼呀?”观看表演的人瞥向这边,窃窃私语。
“甭管这个,真让人羡慕,这大少爷可是凤魅楼的花魁——凤樱姑娘唯一的入幕之宾啊。”
“凤樱姑娘每年只上台表演一次,每次都盛况空前。每回就算几百两黄金,也未必能抢到一席之位呢。”
“那是,多少高官富商想走后门,她却一律不给提前预定位子。可是,每次都是座无虚席。”
“凤樱姑娘从不轻易见客,一年可就那么一次,听说她的舞姿绝世无双,唉……”
“叹什么气呢,就你这相貌,这家世,还是省省吧……”
凤樱——凤魅楼的花魁,舞姿绝世无双,冷云卓是唯一的入幕之宾么。
雪泠淡淡一笑,对这个女子有了一丝兴趣。
第十一章
随着凤姐经过一个长廊,来到凤魅楼的后院。
前厅的喧嚣渐渐抛于身后,层层轻纱随风飘扬,荡起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不久,雪泠便见一座轩亭建于荷花池上。素雅的白莲绽放着,犹如白玉浮于池中,引人入胜。似有似无的琴声从轩中传来,飘渺空灵,动人心脾。
凤姐顿住脚步,转身朝两人优雅一福。“冷公子,奴家就送到此。凤樱姑娘不喜外人靠近,奴家告退了。”
冷云卓谦和一笑,“有劳凤姐了。”
雪泠看见凤姐离去的身影,转头看着碧绿的池水,纳闷道。
这轩亭立于池中,这边没有任何通往那处的桥,也无船,难不成,要游过去么。
才想着,手臂一紧,冷云卓隔着衣物拽着她,轻飘飘地掠向池中轩。尚未回神,雪泠的双脚已实实地踏在轩中。
待回神,冷云卓已在十步以外,雪泠急忙跟上。未曾想,他的轻功也如此了得,不过,身为流云山庄的大少爷,不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
“你来了。”
雪泠闻声望向一处,只见一青衫女子慵懒地半卧在榻上。明眸皓齿、肤若凝脂、柳叶弯眉、风髻雾鬓、冰肌玉骨,风华绝代却气若霜雪,举手抬足从容优雅,完全不似卑微的青楼女子。
见冷云卓径自在桌旁落座,亲自倒了杯茶,对榻上之人依然没有起身相迎之意,似是习惯了。
凤樱抬首望见冷云卓身后的雪泠,眼眸一凛,抬首指着她,问道。“她是谁?”
冷云卓轻轻放下杯子,儒雅一笑。“我的贴身婢女。”
凤樱听言,美目一眯,脸上仍不动声色。“你明知我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还有,甭用对着别人恶心的脸来看我。”
冷云卓丝毫没有恼怒之色,笑容如初,支起下颚,望着凤樱。“樱,你以为我会随便带什么人来么。”
凤樱身子一振,抬眸审视着雪泠,上下打量了几回,才懒懒地收回视线。低低地“哼”了一声,让雪泠完全摸不着头脑。
“难得来一趟,给我弹首曲子罢。”凤樱瞥了冷云卓一眼,抬手让婢女取来一古琴,坐起身来。
另一婢女端来水盆,让凤樱净了手,而后在房间里点起了熏香,悄悄退出去了。
“小雪,别站着,过来坐吧。凤樱的曲子,可是难得一闻呢。”瞥见冷云卓高深莫测的笑容,雪泠乖乖地坐在桌前。
琴声响起,悠远细腻,犹如竹林中自由奔驰的清风,云淡风清,清澈透明,酣畅淋漓。
雪泠不懂乐曲,只觉得琴音轻柔动人,如诉如泣,不由趴在桌上,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这时,琴声忽而高扬而起,忽而古朴浑厚,淡泊高远。
雪泠支持不住,缓缓进入了梦乡……
“雪泠,雪泠,你怎么了?”抬头见小学六年级的班主任陈老师一脸焦急地询问着。
雪泠这才惊醒过来,四处张望。明明与冷云卓在凤魅楼听曲,怎会在这里?
“雪泠,你今天上课思绪不宁的,出了什么事么?还是身子不舒服?”陈老师急急地问道,雪泠许久未有人如此关心自己,不禁泪眼汪汪。
陈老师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对她说,“没事了,没事了,别哭,嗯?”
忙擦干眼泪,想自己这么大了,怎么多年一见老师便哭得淅沥哗啦的,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轻轻唤道,“陈老师……”
一怔,雪泠摸上自己的脖颈,嗓子好了?何时好了的?
陈老师看她发楞的样子,甚是不解,“怎么了,雪泠?”
雪泠摇了摇头,转身看见墙上一面大镜子,吃了一惊。“陈老师,这里是?”
“这里是医务室,办公室有人清扫,只好到这里来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去吃午餐吧。”陈老师慈祥地摸了摸雪泠的头,牵起她的手,走向食堂。
雪泠木然地跟着走,心里诧异不已。镜中的自己是十二岁的模样,难道自己回到以往了么?
恍惚间,自己已坐在教室中,教数学的潘老师正在台上有条不紊地讲解着。突然,陈老师冲了进来,与潘老师耳语几句,就拽着雪泠急步走出课室。
雪泠平静地望着她,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雪泠,你家里打电话来了。现在老师带你过去吧。”陈老师走出校门,招手叫了一辆计程车。拉着雪泠,跟司机报了一处地址,便搂着雪泠,喃喃说着。“唉,可怜的孩子……”
雪泠垂眸,安静地任她搂着。
心里明白,弟弟出了车祸,现在是去见他最后一面……
看着那日早上,还笑着跟自己道别的弟弟,静静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母亲伤痛欲绝地趴在床边,哭喊着,让医生救醒他。周边的护士偷偷地抹着泪,父亲用力抱着母亲,眼角淡淡的泪光。
雪泠呆呆立于一旁,看着小自己两岁的弟弟就这样离开了。而从此刻开始,自己的生活也开始改变了。
“老师,我真没有偷东西,真的,您相信我!”雪泠经过时,听到隔壁班的同学小雨的哭喊声。
“老师,肯定是他偷的。今天早上体育课,就只有她一个请假没去上课,留在课室。中午我就发现自己的钱包不见了,不是她偷的,还有谁。”旁边一女生嚷道。
雪泠望了那女生一眼,走上前。“老师,不是她偷的。”
老师回头看见雪泠,“班上的同学都翻了书包,没见到钱包,之前的确只有小雨一个人留在课室里头。你为何这么肯定不是小雨偷的?”
“翻过她的书包么?”雪泠指指先前直嚷嚷的女生问道。
老师一愣,“这倒是没有。”
“翻一翻吧。”女生的脸色明显一变,老师觉得有理,拿起那女生的书包。片刻,便寻到了钱包。老师严厉地对那女生教育起来,雪泠转身离去。
“那个,你怎么知道钱包还在她自己的书包里?”小雨跟上来,感激地问道。
雪泠皱眉想了一会,“不知道,看着那女生,就好像隐隐约约清楚她想把丢钱的事情推给你。”
小雨兴奋地一拍雪泠的肩膀,“你真神啊,这都能看出来。”
雪泠苦笑,这只是起初的征兆罢了……
“回来了。”一回家,便见父亲穿戴整齐,准备出门。见到雪泠,微微一笑。
“爸,要出门么?”
“嗯,出差几天,在家乖乖听妈妈的话,知道么?”抬手轻轻摸着雪泠的头,他笑道。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小萍回来了,这几天可以好好的跟她聚聚。嗯,得跟俊辉对对口供,免得家里知道我这几天在外面跟别的女人在一起。’
雪泠怔住了,抬头只见父亲的手从她头上拿开,走了几步,朝她挥挥手。
爸,外遇了么。
“说,你是不是在外面包养了女人,你这没良心的。”母亲哭诉着。
“这,这怎么可能呢,你别听外人乱说。”父亲讨好地解释道。
“外人,是咱们女儿说的,能有假的么。那你说,小萍是谁?俊辉也知道了是吧,跟你助纣为虐!”的
父亲诧异地踉跄了一下,“你,你说雪泠告诉你的?”
母亲点了点头。
回头看见门边站着的雪泠,父亲一把揪住她。“你,是谁跟你说的?”
雪泠恐惧地颤抖着,“是你告诉我的,你那天摸我的头时,我听到你说的。”
父亲身后的母亲惊恐地瞅着雪泠,似是看怪物的眼神,不寒而栗。
父亲急忙丢开雪泠,擦了擦手,像是怕沾染了什么细菌。母亲也忘了哭泣,睁大双眼,退后几步。
雪泠有些害怕地伸出手,第一次见双亲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冷漠而疏离。
他们看着雪泠伸向他们的手,又后退几步。
至此之后,父亲很少回家,每次回来都是匆匆忙忙。母亲虽然仍向以往对自己笑着,对自己说,自己是她最爱的乖女儿。可是当自己想要拥抱她时,她总会不着痕迹地避开,脸上一抹不自然的笑容。
雪泠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现在,只要不碰触他人,便听不到声音了。不像开始时,感觉到对方的想法。
初中成绩一路攀升,稳居第一,雪泠却越来越沉默。每当有同学想要拍拍她的肩膀,握个手,她都会惊恐地避开,引起同学们的不满,以为她骄傲得不愿让人碰。朋友,便如此开始销声匿迹了……
初中毕业,母亲以雪泠身体不适为由,不让她继续就读。而是将她留在家中,足不出户。
几年后,一富家小姐给了父亲三千万,让他与母亲离婚,并承诺,与她结婚后,家中所有的财产都归父亲管理。父亲求之不得,立刻跟结婚将近二十年的母亲离婚。
“三千万,你父亲为了三千万不要我了……如果不是你,他怎会如此对我。都是你,你这怪物,没有你,你父亲便会回来了。是啊,只要没有你……”
当母亲将冰冷的手掐住雪泠的脖颈时,她没有一丝反抗。几年了,母亲第一次有勇气碰触她,即使是这样的方式,雪泠也觉得,再无遗憾了……
滚烫的泪轻轻滑落,母亲,雪泠当初把父亲的事告诉你,只是希望你不会受到伤害。如果再有一次,雪泠不会这样做了,如果这样,你会原谅雪泠么……
第十二章
意识渐渐沉淀,无边的梦魇,无尽的点点记忆涌现在脑海中。雪泠不安地挣扎着,耳边母亲疯狂的叫喊,以及远处若有若无的悠远琴声。
猛然,琴声随着“嘣”地一声,哑然而止。脑海中的情景犹如玻璃般,裂开,粉碎,悄然消失。
雪泠感觉有人轻柔地抱起自己,放入温暖的怀抱里,轻轻拭去自己脸上的泪水。眼皮似有千斤的鼎压着,沉重地睁不开。熟悉的感觉,让雪泠不由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身下轻微的振动着,勉力撑开眼皮,雪泠发现自己躺在马车中。
“醒了?”只见冷云卓略微复杂的目光审视着自己,转眼间又恢复原来那般似笑非笑的模样。雪泠坐起身,掀起窗上的幕帘。
见车外,天色已微亮,自己睡了一整夜么。雪泠转头,疑惑地瞅着坐在对面的冷云卓。
他不在意地笑道,“凤樱姑娘的琴艺虽不如舞艺,却第一次让闻者睡得天昏地暗,实在难得,呵。”
听罢,雪泠尴尬地微笑。的确,演奏时睡着,是对弹奏者相当的不敬啊。
“小雪,今日允你休息,不用来伺候了。”看着雪泠略微苍白的脸色,冷云卓吩咐道。
雪泠也不推辞。全身犹如散架般酸痛,脑袋晕晕沉沉的,可能是昨夜吹风,有些着凉了罢。
马车在府前停下,冷云卓从容地下了车。
雪泠揉揉眼,迷糊地跳下车,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赶车的张六连忙上前想要扶住雪泠,雪泠一手拽着马车的门边,稳住了身影。见张六仍定在一处的双手,朝他感激地笑笑。
张六无措地放下手,黝黑的脸上隐约飘起红霞,手忙脚乱地爬上马车,赶到后院去了。
雪泠扶着晕乎乎的脑袋,一进屋,倒在床上便睡去了。只是,为何如此累,难道昨晚真着凉了,还是这身子委实太孱弱了……
悠悠转醒,才发现天黑了。爬起来,想要好好洗梳,让热水消去些许倦意。雪泠的丫鬟却说府里有规定,下人烧水的时间过了,不能再点灶火了。
雪泠是大少爷的贴身丫鬟,在流云山庄算是高等丫鬟,身边配有两个低等丫鬟,专门伺候雪泠。但,一段时日以来,两人总是不见人影,有事总是推脱着。逼急了便不屑地瞪一眼雪泠,丢一句,你一天到晚跟在大少爷身边,哪用的着我们伺候呢。
雪泠也不恼,由她们去了。现在只好提着水桶,去后院的水井,打点冷水洗洗便算了。
怎知一日未进食,雪泠全身无力。打了一桶水,她便气喘吁吁,只得停下来,歇息一会。
“咦,小雪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打水?”来人惊讶地看着雪泠扶着井边,喘着气。
雪泠抬首,见是昨晚赶车的张六,友好地朝他微笑。看他手中的水桶,移了移身子,示意他先打水。
张六看雪泠脚边的大半桶水,小腿上的裤脚明显浸湿了,便热心地说道。“小雪姑娘,我帮你打水吧。反正我也得打水给赶车的马擦擦……呃,不碍事的,晚点擦也可以。”
雪泠瞧他坚持,也就让他帮忙打了两桶水,提到房间门口,朝他感激地点点头。
张六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憨厚一笑,转身跑回去了。
连续几个晚上,雪泠都会在井边遇见张六,他也就顺理成章地帮忙打水、提水。雪泠在府中受到排挤,难得多了个热心的朋友,亦不见他做什么逾越的事情,便由着他了。
“管家,庄主闭关有三个月了吧?”这日,冷云卓从公务中抬首,随口问道。
“是,大少爷。庄主该是这两天出关的,需要奴才准备准备么?”管家恭敬地回答道。
“嗯,这事就交给你了。”说完,管家领命而去。冷云卓支起头,略微敛了笑容,若有所思。随后回神,漾起笑脸。
“小雪,这个月的帐目你帮我核对得不错,想要什么奖赏吗?”
奖赏?这里有吃有住的,衣服每月又有配备,薪水也不错……
雪泠微微摇了摇头,自己的确再没什么需要的了。
冷云卓盯着她,有些诧异她竟推辞自己的奖赏。“你好好想想,想好了跟我说。”说罢,低下头继续埋首于大堆公务中。
雪泠心下叹息,这人是逼着她要奖赏,不然有自己好看的了。
于是,第二天,雪泠递给大少爷一张纸,纸上只有两字:出门。
冷云卓抬起头,“你要的奖赏就是能出门么?”
雪泠重重地点了点头,来这里如此久,还真想看看这个时空到底是怎样的,只是人多的地方……
有风景优美,僻静少人的地方么?雪泠俯身写到。
他浅笑道,“有,我让人带你去吧。墨,你准备马车,与她去郊外转转。”
一人从书房的阴影中现身,黑衣劲装,腰间一把佩剑。剑眉星眸,冰冷凛冽,冷俊的面庞,没有一丝表情。单单立于书房中,便气势逼人,冷漠如霜。
这人看来并不是普通的侍卫,雪泠寻思着,指向那人,朝冷云卓摆了摆手。
“墨以一当十,小雪不喜多人跟着,就他一人陪你,我比较放心。”冷云卓嘴角擎着温和的笑意,说道。
墨似有微辞,他淡淡一扫,墨连忙低头不语。
就这样,雪泠与墨这两人这对奇怪的组合上了马车,往郊外出发了。
下车时见坐在马车前的墨,雪泠叹息着。这人一看就知武功高强,身手不凡,现在却委屈地当自己这么一个小丫鬟的车夫,真是够暴殄天物的。
在一个树荫下,铺好一块大布,将车上事先准备好的一篮子食物抱下来,简陋的野餐完成了。
雪泠招了几次手,比划了几回,墨仍旧冷冷地站在一旁,不愿坐下来,也不想与她一同野餐。无奈,雪泠只好作罢,打开篮子,独自享受美味的食物。
不久,脚下的频频振动,一对人马由远及近匆忙赶路。一人满脸胡须,快马加鞭跑在前头,将近二十个侍卫般的人在后面紧跟着。
前面那人随意瞥了雪泠这边一眼,略有怔仲,一扯缰绳,急急停住,翻身下马,疾步走向雪泠。
墨身影一动,挡在雪泠面前。
来人几步站在雪泠面前,喃喃自语。“像,实在太像了……”瞧见墨不悦的眼神,似是清楚自己的唐突,抬手抱拳问道。“在下南宫溯,请问姑娘的芳名?”
雪泠瞅着他目光炯炯有神,不似大奸大恶之人,微微一笑,指指脖颈,摆摆手。
南宫溯歉意地望了她一眼,“姑娘长的与在下一个故人很相似,敢问姑娘是辰国人么?”
见雪泠迟疑了一会,点了头,南宫溯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墨不着痕迹地侧身挡住他的视线,低沉冷漠的声音响起。“烈国将军来辰国,如此久留妥当么?”
南宫溯眯起眼,冷冷地望着墨。许久,深深地看了雪泠一眼,告辞离去。
他走后,墨的脸色甚是不悦。雪泠未免发生类似事件,携着篮子,走入附近一林子的深处。
不想,林中竟有一片橘子树。雪白的橘子绽放着,空气中弥漫着橘子花馥郁的清香,袅袅不止,沁人心脾。
雪泠张开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口鼻间溢满淡淡的橘子香味。
回想刚才那位南宫溯,惊异的神色,审视的目光。满脸胡须遮住了脸庞,然,双眼有神,一身贵气掩盖不住。墨刚称他是烈国将军,语气似乎是辰国与烈国并不和。
想着想着,雪泠昏昏欲睡,果然吃饱了,便开始嗜睡了。终是抵不过瞌睡虫,靠着一棵橘子树,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发现周围的天都黑了,雪泠急忙爬起来。瞥见一旁的墨,难道他一直站着,守在她身边么。
抱歉地朝他笑笑,墨视若无睹,打开车门,待雪泠上车后,关门,跳上车前,扬长而去。
第十三章
是夜,书房。
“你说烈国将军南宫溯见到小雪,难掩惊讶之色?”冷云卓轻扣着桌面,问道。
“回来的路上,他还派人跟踪我们。”墨立在桌旁,冷冷说道。
“哦?”冷云卓微挑眉,垂首沉思了片刻。“墨,明日起,你隐暗处,跟在她身边。”
墨默然望了他一眼,“我并不是你的下属,没义务听命于你。”
冷云卓淡然一笑,抬头看着墨。“如果是他的意思呢……”
墨神色一变,紧抿双唇,不悦地扫视了冷云卓一眼。“那人要出关了,你……”
见冷云卓神情如常,嘴边擒着一抹浅笑。墨不语,身影一动,只余冷云卓一人独自在书房,暗自沉思。的
“昨日玩耍的愉快么?”雪泠一早走入书房时,冷云卓微微一笑,问道。
雪泠思起那美味的野餐,芳香的橘子树林,以及下午香甜的午睡,笑着点点头。
“少爷,老爷今早出关,吩咐所有人到大厅会面。”管家站在书房门外,必恭必敬地说道。
“知道了。”冷云卓起身,“小雪,你与我一同去大厅。”
不待雪泠回答,他已迈步而去,雪泠只好快步跟上。
步入大厅,气氛肃穆。侧旁有一幕帘,隐约见到几位女眷坐在里间。女眷无论嫁人与否,都不能随意在人前行走,半透明的幕帘,显出男女之别。
厅里的上座空着,冷云卓淡淡扫向上座,在下首一位子落座。雪泠乖巧地立在他身后,低头垂眸。
不久,一人从外间走入。四十上下,与冷云卓四、五分相似的脸,眼角淡淡的细纹,双眼炯炯有神,不怒而威。刀削般的脸上不见一丝笑容,抿着唇,缓缓走向上座。
“云卓,听说你这次围剿灵霄宫,损失不少人马,未抓到四使和灵霄宫的宫主?”流云山庄庄主冷相耀坐在上首,淡淡问道。
“是的,庄主。四使与左右护法都未见行踪,灵霄宫宫主被赶入迷雾森林后,也失去了踪影。听闻已在迷雾森林外几里出现,但至今仍未有确切证实。”冷云卓恭敬地回答道。
庄主?大少爷为何称呼自己的父亲是庄主?雪泠略有不解。
“嗯,灵霄宫宫主武功已是天下第一,无人可及,要抓他谈何容易。既然毁了他们好几处分舵,两边算是打个平手,这事云卓你做的不错。”低头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冷相耀沉声说道。
“对了,你二弟的情况如何?今日也未见他出现,难道病情又加重了?”
“二弟安好,只是前日受了点寒,身子不适,我就让他在房里好好修养,没出来了。”
冷相耀微微点头,忽而抬首直直地盯着冷云卓身后的雪泠。
“听说你让一个小丫鬟管帐?”冷漠的声线响起,隐忍着不悦。
“庄主,这丫鬟聪明伶俐。我也需五日才能核实的帐目,她三日就能完成,且找出不少关键之处。我觉得她是个人才,公务繁多,也就让她管帐了。”冷云卓温和地笑着,无视冷相耀不愉的语气。
“哦?听着倒是个人才。可是,云卓,流云山庄的帐目,也是一个外人能看的么。还要是个身份低微的婢女!嗯?”冷相耀危险地眯起双眼,直视着冷云卓。
“庄主,您该听说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信的过她。再说,流云山庄的帐目也没有什么不能见人之处。庄主,你说是么?”
冷相耀盯着他淡淡的笑脸,抬首冷冷扫向雪泠。
“让这丫鬟出来见我!我倒要看看,这普通婢女有什么过人之处!”
见冷相耀重重一拍身旁的石桌,桌子应声倒下,木削四处飞溅。雪泠一怔,只得硬着头皮走上前,朝他微微一福。
“抬起头来。”
雪泠顺从地抬首,见冷相耀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幕帘后,一阵茶杯破碎的声音响起。
“你叫什么名字?”冷相耀瞬间恢复,淡淡地问道。
冷云卓立刻回答道,“她叫雪泠。庄主,有什么不妥么?”说完,瞥了里间一眼。
冷相耀冷冷地扫向他,“我问的是她,不是你。”
“庄主,小雪口不能言。”冷云卓依旧带着浅笑说道。
冷相耀皱了皱眉头,“不能说话么……”
“她家里可有什么人?”
“她是个孤女,我见她可怜,让她留在流云山庄。”
沉默了片刻,冷相耀含着一丝探究,深深地望了雪泠一眼,甩袖离去。
雪泠站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流云山庄的庄主离去的身影。难道这个人也认识“自己”?
正想着,一名贵妇掀起幕帘,缓缓走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风韵犹存。只见她一路走来,阴冷的眼神一直盯着雪泠。经过时,冷冷地“哼”了一声,斜眼看着雪泠。“跟那狐狸精长的一样,想也是,不然怎会留在大少爷身边呢。”
闻见那妇人的冷嘲热讽,雪泠气得全身发抖。这人素未谋面,第一次见面就说自己的不是,还扯上大少爷,气煞人了!
“二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冷云卓勾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眯起眼,看向那妇人。
妇人脸色稍变,却碍于面子,瞪了雪泠一眼,丢下一句“咱们等着瞧”,匆忙离开。
雪泠略有疑惑地看向冷云卓,他只是笑笑,说道。“饿了吧,我们去用膳好了。”
见他并不想多说,雪泠也就把疑问吞回肚子里了。
“小雪,帮我把这些都带去二少爷那里。”这日,冷云卓指着篮子里的参汤,吩咐道。
似是瞧见雪泠的困惑,他解释道。“其他人送过去,我不放心。”的3a835d3215755c
看雪泠更加的迷茫,他淡淡说道。“我和二弟均是大夫人所生,她很早就去世了,二娘的儿子快十五岁。小雪,你说,如果我们两兄弟死了,会如何?”
雪泠瞪大双眼,果然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连忙拿起篮子,朝二少爷的院子走去。
听说这二少爷冷云风比大少爷冷云卓小两年,今年十六。因为早产的关系,身子一直不好,只能呆在院落里,不常出门。他喜静,院子里除了一个丫鬟和一名侍卫,旁人不得随意进入,下人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
走近一个安静的院落,见不远处一人背对着自己,站在树下。
白衣如雪,长发如墨,不染轻尘。
雪泠呼吸一紧,是他么……
急步上前,似是惊觉有人靠近,冷云风回首。与冷云卓七、八分相似的脸,略显消瘦,双眸冷淡地望向雪泠。
她顿住脚步,望着他。虽然背影很相似,终不是自己想的那人……
瞥见雪泠手上的篮子,他说道。“大哥说派个丫鬟来送参汤,是你么?”
雪泠闻言,点了点头,将篮子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端出参汤,递给他。
他一口饮下,抬头望着她。
“以后,你专门给我送过来吧。晚些,我会跟大哥说的。”
雪泠微微颔首,拿起篮子,便朝院门走去。
回头,却见冷云风略带审视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瞧见雪泠疑惑的眼神,他撇开脸,转身走入房里。
她不自觉地覆上脸,心里隐隐不安。
第十四章
“你这小蹄子,知道那碗有多贵么,把你自个给卖了,也赔不起!”这日,雪泠经过厨房,便听见里面一阵抽打声和责骂声,急忙走了进去。
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粉衣小丫鬟跪倒在地上,一妇人拿着藤条,使劲地抽打着她。她一边躲闪,一边求饶着。“麽麽,我错了,你就原谅我一次,我,我是不小心的……”
“哼,原谅你!还不小心,说句‘错了’,这事就结了么。今天,要么你就赔那只碗,要么就打死你!”说着,抡起胳膊,就要继续抽打。
雪泠上前拽住那妇人的手臂,使劲摆手。这样打下去,可是要人命的。
那妇人见是雪泠,立刻眉开眼笑。“哟,我还说是谁,原来是小雪姑娘啊。是大少爷要什么吗,我这就去拿!”
雪泠摇头,指指地上的小丫鬟,比划着。
她做错了什么?
“这小蹄子,洗碗时竟然打破了一只贵重的碗。那碗可值十两银子,她这么一不小心的,我可要遭殃了。我不过是在教训教训她,您还是忙您的,甭管这厨房的琐事了。”妇人笑眯眯地说道,拽着藤条就要继续甩向小丫鬟。
十两一只碗!雪泠吓了一跳,自己一月的工钱在府中算是很高的了,也不过五两。而这么一只碗,就要两个月的工钱。
见妇人不依不饶,小丫鬟泪流满面,全身大大小小的伤痕。雪泠不忍,揪住妇人的袖子。
我替她赔,行么?
妇人立即丢开藤条,笑得眯起眼。“这,怎么好意思啊,小雪姑娘。呵呵……”
雪泠看了小丫鬟一眼,扶起她,就要带她回去治伤,妇人连忙拦住她们的去路。
厌恶地瞪了她一眼,雪泠比划到。
晚点把钱给你!
妇人这才让开路,雪泠扶着小丫鬟,慢慢挪向自己的房间。
“……雪姐姐,刚才那是府里的厨娘,是二夫人的亲戚,经常横行霸道,旁人都不敢得罪她。你得小心。小羽永远记住雪姐姐的救命之恩,以后会做牛做马,报答你的!”说完,便跪在地上,用力磕头。
雪泠急忙把小羽拽起身来,坐在床榻上,轻轻解开她的衣裳。
瘦小的身躯,青青紫紫的伤痕,新伤老伤都有。鞭打的痕迹,烫伤,手掐的於青布满背部、手臂和腰间。雪泠皱起眉,那妇人有够狠毒的。
小羽见雪泠不悦的神色,胡乱地穿上衣服,安慰道。“雪姐姐,没事的,我已经习惯了,这些小伤很快就会好的。”
雪泠叹息着,真是个懂事的孩子,明明受了这么多伤,却不抱怨,反而安慰自己。
小羽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问道。“这个,雪姐姐,你真的有十两银子么……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见雪泠微微摇头,小羽六神无主。“这,这怎么好呢,她会打死我的。再说,雪姐姐骗了她,她也不会放过你。怎么办,怎么办呢?”她跳下床,来回踱步,小脸上满是忧虑。
雪泠不由苦笑,自己来流云山庄还没一个月,工钱还拿不到。
如果将此事告诉冷云卓,本来大少爷与二夫人关系并不好,他插手这事,只会让事情扩大化,让两人的关系弄僵就不好了。
打消告诉大少爷的念头,把小羽安顿好,雪泠忐忑不安地提着篮子到二少爷冷云风那里送参汤。
一入院子,只见树下的榻上,躺着一白衣男子。
恬静的睡容,均匀而绵长的呼吸,绸缎般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一侧,俊颜更显苍白。一件白色的外套大半落下床榻,一角压在手臂下,双脚裸露在外面。
雪泠记起冷云风身子一向不好,自己因为小羽的事情磨蹭了一段时间,现在已开始起风了。连忙放下篮子,轻轻扯出他压着的外衣,仔细盖好。
安静地坐在一旁,雪泠双手托着脸,细细地看着他。
冷云风与司空清很相似,一样喜欢白衣,身高和身材近似,气质也有些相仿。除去相貌和双眸,真的一摸一样。的
思起那夜,在溪边看见对岸的那抹白影。记忆中那傲然于世的身影,俊秀非凡的容颜,精致秀丽的五官。之前平凡的相貌,不过是为了遮掩人皮面具下,绝世无双的容貌罢了。
然,即使脸庞如何改变,那双清冷的双眸却是不变的。眼前的人与他无论多么相似,仍不是他。
不知,他此刻在何处呢?
这时,冷云风缓缓睁开双眼,冷淡的眸里没有一丝迷蒙,而是一片清明。冷云风看了一眼身上的外衣,坐起身,伸手接过雪泠递过来的热汤,一口口地饮下。
待雪泠收拾好,他突然从袖子里拿出一锭白银。“这是赏给你的,拿着!”
雪泠随手接过,来这里不久,也分不出这锭白银是多少。见冷云风坚持,也就道了谢,随意放入袖中。
回去将银子顺手给了小羽,她高兴地跳起来。“雪姐姐,这是十两啊,太好了,你从哪里得来的?”
雪泠一愣,刚好就十两么,是碰巧还是……
当晚把钱给了那厨娘,她使劲地咬了一口银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
第二日,却听说,那厨娘被赶了出去。服侍自己的两个丫鬟也被调走,而小羽被分来代替她们。雪泠了然,即使自己不说,山庄里的事情也逃不过冷云卓的眼线罢。
“小雪姑娘,这是俺娘包的粽子,我给你带了几个,尝尝俺娘的手艺。”这日傍晚,张六提着一串粽子敲开了雪泠的房门。
“哇,张大娘的粽子,雪姐姐,张大娘的手艺可是好的很,你可有口福了。”正帮忙收拾屋里的小羽,欢快地蹦到门前,拎起粽子,高兴地说道。
原来这里也有端午节,想起以前,弟弟还在的时候,母亲也爱包粽子,给自己姐弟解解馋的。想到此,雪泠抬头,朝张六感激地笑笑。
他脸上一红,急急忙忙地清扫马厩去了。
小羽一脸暧昧地望着雪泠,“雪姐姐,张大哥对你可真好。”
雪泠笑着,伸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自己这身子才不过十五岁的模样,还是个未成年人呢,会有什么事呢。
猛地脸色一变,伸手抚了抚额头。自己竟然忘了,在古代,十五已是笈第,可以嫁人了。以后,得注意些,不能跟张六太亲近了。
见小羽眨巴着眼,望着手上的粽子吞口水。便让她赶紧热一热,待会一起吃。小羽欢呼一声,大步跑向厨房去了。
自从庄主出关后,大少爷冷云卓的公务少了将近一半,雪泠每日也轻松了许多。晚上天一黑,便可以回房休息。
帐目的事情,仍有冷云卓自己亲自核对。每日,雪泠除了偶尔磨墨,端茶,就只是将参汤带去二少爷的院子。
其实,雪泠知道,冷云卓在流云山庄里,必定有不少亲信。自己来路不明不说,还是从鬼医那处虏来的人,并未消除嫌疑。却唯独让自己去送汤,雪泠甚是不解……但,冷云卓总是挂着浅笑,难以看懂他的心思。而冷云风,每次见她,却总是以探究的目光瞅着自己,似乎在审视一件物品的价值。当她发现他的目光时,他反而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让雪泠迷惑不已。自己连续几日到二少爷的院落,除了冷云风,侍卫、丫鬟都未曾见到。
或许,他们还未完全相信自己,才会如此罢……
第十五章
“雪姑娘,你来啦。喏,参汤已经准备好了,我这就给你拿去。”新来的厨娘热情地把热汤放进篮子里,递给雪泠。
雪泠看着她,听说这人也是二夫人的远方亲戚。为人和善,对待厨房里其他伙计和丫鬟相当不错,才来不久,便得到厨房里所有人的称赞。
她笑笑,伸手接过篮子,无意碰到厨娘的指尖,明显一愣。
“怎么了,雪姑娘?”厨娘见雪泠突然怔仲的模样,迟疑地问道。
雪泠扯出一抹笑容,摇了摇头。
照例先拿去书房,大少爷冷云卓拿出银针,放入热汤里。
雪泠凑前一看,只见银针闪着寒光,表明这参汤里并没有毒。
她犹豫了片刻,不知是否要告诉他,厨娘在参汤里下了毒。但,银针并未显黑色,这是怎么回事?再说,如果他问起自己是如何知道下毒的事,自己又该怎么回答他呢?难道要向他说出自己有读心术,如此诡异的理由,他又怎会相信?
踌躇了一会,雪泠还是决定沉默。拿起篮子,慢吞吞地朝冷云风的院落走去。
院子里,依然一身白衫的冷云风正披着外衣,独坐在石桌旁,优雅地品茶。
雪泠放下篮子,端起参汤,假装不经意,脚下趔趄了一下。手里的碗脱了手,眼看就要摔在地上。
雪泠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自己被人轻轻一提,站稳了,碗也平安无事。一只玉白的手轻易地托起碗,伸到雪泠面前。
无奈地接过碗,轻放在桌上。本想借着脚步不稳,把参汤给撒掉。没想到,冷云风虽然身子孱弱,武功却依然了得。
雪泠不由看着仍冒热气的参汤,轻叹了一口气。
定定地瞅着碗,雪泠灵光一闪,毒未下在参汤里,难道是……
冷云卓用银针试过毒,即使以后有人查看,都不会发现汤里有毒。二少爷冷云风有什么不测,都可推断是病情加重,决不会想到是有人下毒。如果要揪出指使之人,只能将计就计。这需要冷云风的配合,雪泠的视线不禁由桌上的碗,移到他身上。
雪泠伸手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写到:汤有毒。
他依旧处世不惊,放下茶杯,淡淡地望着雪泠。
又沾了些茶水:装作中毒。
冷云风看着雪泠,片刻后,微微颔首。
雪泠将汤勺递给他,眼神一扫,他会意,一口一口地饮下参汤。平常他都是端起碗,一口喝下,现在要他一小口一小口的来,真是难为他了。
掏出手帕,装作无意地擦到了碗口,悄悄把手帕塞给冷云风。既然他以病弱的身体,在这危机四伏的流云山庄仍好好的活着,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山庄里的事,雪泠不清楚,也不愿参合。将证据交给他,算是顺手帮个忙罢了,当作是感谢他那日的十两之恩。
冷云风接过手帕,一向冷淡的面容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望向雪泠的眼里,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雪泠瞥了他一眼,收拾好,便离开了他的院子。
第二日,传来二少爷冷云风病重的消息。一大早,雪泠被叫到厅堂里。
一进大堂,沉重的气氛,厨娘和几个伙计忐忑不安地立在一旁。上首坐着流云山庄的庄主冷相耀,右手边是大少爷冷云卓,左手边是二夫人。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坐在二夫人身旁,不可一世的神情,偶尔瞥向冷云卓的眼神里,隐含着浓浓的敌意。这少年,该是二夫人的儿子,流云山庄的三少爷,十五岁的冷云霁。
大厅里安静得诡异,上首的庄主一直未开口,静静地端着茶,细细品着。大少爷似笑非笑地看向下面开始战栗的人,感觉到雪泠的视线,转头朝她调皮地眨眨眼。二夫人揪着衣角,偷偷瞧了庄主一眼,又瞪了瞪那些下人,见雪泠走进,更是咬牙切齿地盯着她。
许久,连站在另一边的雪泠都看见对面人身子抖动得厉害,庄主才从容地放下茶杯,直直地望着众人。
“今日让你们过来,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二少爷被大夫确诊,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才会突然病重。你们有什么要解释的么?”平淡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威严。听罢,众人更是噤若寒蝉。
厨娘瞥了雪泠一眼,上前微微一福。“庄主,厨房里吃的喝的,都是伙计们试吃过,没事了才敢端出去的。给二少爷的参汤,老妇接管厨房已经半月,都未出过什么事。庄主明察啊!”
“哦?你的意思是说,这事与厨房无关,而是送过去的人有问题了。”庄主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这,雪姑娘可是大少爷的婢女,老妇可不敢乱说。只求庄主给我们一个清白!”说完,跪在地上。身后几个厨房的人也连忙跪倒在地上,哭喊着“冤枉”。
雪泠冷眼看着这幕,心下叹息,原来,这是针对自己的戏码么。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得罪了人,难道就因为与二夫人的故人容貌相似?
冷相耀转头望向雪泠,却见她默默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厨娘几人,没有一丝慌乱,犹如置身事外,从容平静。
“云卓,送汤之前,你曾用银针验毒,是么?”
“是的,庄主,当时银针没有任何异常。”冷云卓转身朝他回答道,双眉微皱。
雪泠很快在厨娘的脸上捕捉到瞬间闪过一抹喜色,不由瞅了瞅二夫人。
二夫人时常将情绪都摆在脸上,爱憎分明,不像是能够想出如此借刀杀人的一招。是她身边的人出谋划策,还是另有其人安排此事?
细细观察,然,二夫人脸上未见得逞的喜色,却略有不满地看向厨娘,似是埋怨她连累了自己。
只见庄主皱起眉,冷冷地扫视众人。“你们可知道,二少爷吃下的不干不净的东西,是什么吗?”
“是‘冥渊’,你们可知道?”
言罢,众人皆是脸色剧变,只有雪泠迷茫地望向冷云卓。“冥渊”是什么来的?
“‘冥渊’是天下第一奇毒,无色无味,中毒者不会立毙,蚀骨焚心,慢慢折磨至死。”听闻冷云卓的解释,雪泠不禁抖了抖。谁发明了这么一种残忍的毒药,根本让人活活痛死。
“庄主,一个小小的婢女,每日都跟在我身边,怎可能有机会藏有如此难寻的毒药呢。”
冷相耀微微颔首。
“这可不一定啊,老爷。”如莺啼般的娇声从大堂门口响起。
一红衫少妇踏着莲步,缓缓走来。几名婢女垂眸温顺地跟在她身后,小心地避开她长而宽大的裙摆。绾起的发上,七八根金光闪闪的钗子。浓妆艳抹的脸,仍能瞧出她尚且年轻,也就三十上下。
待她走近,雪泠看清她的面容,不由吃了一惊。这少妇的脸竟然与自己有四、五分相似!
少妇怨毒的眼神瞥了雪泠一眼,随后,展开笑颜,扭着细腰,朝冷相耀走去。
“宛如,你怎么来了?”冷相耀竟破天荒的勾起一抹浅笑,伸手揽住红衣少妇。
“老爷,听说云风中毒了。大少爷也说他曾验毒,那只有送汤的人能下毒了。您怎么还不治这丫鬟的罪呢?”抬起小脸,红衣少妇委屈地问道。“这……云卓也说的有理,这丫鬟从未离开山庄,来此数月,也没跟什么人接触。怎么有那难寻的奇毒‘冥渊’呢。”冷相耀解释道。
红衣少妇撅起小嘴,“可是,我听说,这丫头来这里以前,可是呆在鬼医那里的呀。”
冷相耀听罢,脸色发黑,怒气腾腾。“云卓,你之前不是说,她是个孤女,看她可怜,才收留她的么?为何不告诉我,她曾在鬼医那里。”
冷云卓无视他暴怒的语气,温和一笑。“雪泠的确在鬼医处呆了几日,秋掌门见她是哑巴,怜悯她,便送到我这里。庄主觉得,她有什么理由要害云风?”“理由?”红衣少妇艳唇一扬,笑道。“天下人皆知,鬼医是灵霄宫的人,而流云山庄与灵霄宫誓不两立,大少爷觉得,这理由够么?”
“那她为何不毒害庄主或者是我,而对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的云风下毒?三夫人能告诉我原因么?”冷云卓眉眼一挑,笑问道。
“这……”红衣少妇一时语结,恶狠狠地瞪了雪泠一眼。
“好了,宛如。云卓说的也有理,先将下面一众人等关押起来,此事容后再说!”冷相耀揽着红衣少妇,就要离去。
“不必,庄主,现在就可做出论断。”冷云卓负手一笑,做了个手势,一人从里间缓缓走出来。
第十六章
冷云卓负手一笑,做了个手势,一人从里间缓缓走出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病重”的二少爷冷云风。
众人皆是一惊。
“云风,这是怎么回事?”冷相耀不悦地问道,显然自己对事情不能完全掌握,感到相当不满。
“你,你不是中了‘冥渊’么,怎么现在……”红衣少妇揪紧冷相耀的衣襟,诧异地瞪大美目。
“庄主,云风其实并未中毒。”冷云卓淡淡一笑,回答道。
“不可能!他明明把参汤喝完了……”惊慌地扫了冷相耀一眼,红衣少妇突然住了口。
“三夫人为何如此清楚?云风有没有喝完参汤,除了送汤的小雪和洗碗的厨娘,并未有他人知道。还是说,三夫人特地到厨房询问此事?”冷云卓维持着一贯的笑脸,温和地问道。
“我,我……”她委屈地瞅着冷相耀,“庄主……”
冷相耀微微皱眉,“宛如,你又胡闹了!竟然让人给云风下毒!”转头吩咐道。“云卓,将厨娘用家法伺候,从此不得踏入流云山庄的范围!这事就此作罢,如果传出任何风声,唯你们试问!”冷冷地扫视众人一眼,他搂着红衣少妇,缓步离开。
厨娘呜咽着被两名家丁拖了出去,冷云卓走到雪泠面前,无奈地开口说道。“庄主独宠三夫人,众人皆知。即使她要毒害二弟,他也不会治她的罪的。”
“小雪,幸亏你发现毒药涂在碗边,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三夫人这次真是煞费苦心,知晓云风喝汤总是端起碗一饮而尽。竟想到将毒抹在碗口,让人难以察觉。”
雪泠惊惶地听着大少爷细细分析,担心他问起自己是如何知道毒药并未放在参汤里,而是涂抹在碗边,谁知他突然话题一转,让自己与他们兄弟两人一起用膳,这才安下心来。
晚上,小羽在雪泠耳边不停说着府里的琐事。知道她在府里没什么知心的朋友,每日战战兢兢地做事,只有与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才能无拘无束地表现出真实的一面。雪泠也就随她一直说个不停,安静地在旁边做个合格的聆听者。
“雪姐姐,大少爷对你真好,羡煞府里的丫鬟了。”小羽猛地说道,笑脸吟吟。
见雪泠不相信,小羽急急地解释道。“真的呢,大少爷在流云山庄也快四年了,从来没见过他对哪个丫鬟那么好。”
四年?
雪泠疑惑地望向小羽。
“对啊,雪姐姐不知道吧。大少爷四年前突然回到流云山庄,以前一直以为府里只有二少爷和三少爷的。听一些在流云山庄呆了十几年的老麽麽说,当年大夫人突然被庄主赶出山庄,大夫人留下身子孱弱的二少爷,带着大少爷走的。大少爷回来时,说大夫人已经去世了,庄主还给她做了一场风光的葬礼呢。”小羽自顾自地把知道的事情一股脑告诉雪泠。
原来还有这么些往事,难怪冷云卓只喊“庄主”,而不是“爹”,怕是还未原谅他当年的所作所为。
“当年大少爷才五岁,就跟着大夫人四处奔波,该是吃了好多苦头的。不过,将近十年后回到山庄,竟是文武双全,大少爷真是厉害。”小羽一脸倾慕,双眼闪闪发光。
雪泠笑笑,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的确,孤儿寡母的,必定在外面吃了很多苦。这十年,他怕是一日一日熬过来的。然,为何他要回流云山庄。是大夫人的遗愿,还是他自己的意思呢……
“小雪,收拾一下,明日随我出门。”书房里,冷云卓温和的声音响起。
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张金色滚边的请柬。
“两月后,皇上大寿,邀请流云山庄赴宴,我和二弟将代替庄主出席。我们先到锦州,巡视一些商铺,再往中京。”冷云卓详细地与她说明行程,雪泠心里不禁纳闷:这人根本不当自己是个丫鬟,不但同桌用膳,而且事事都坦诚相告。其实身为主子,完全没有必要向自己的丫鬟报告行程,只需吩咐便可。
雪泠回屋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小羽兴奋地在一旁帮忙。
说起来,自己来流云山庄,这是第一次出门。不知,自己所在的辰国,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只是没想到,一向体弱的二少爷冷云风竟然坚持与他们同去,庄主和大少爷也只好同意了。
忽然,远处传来阵阵叫嚷声。
雪泠打开门,见依旧一身红衫的三夫人站在院子里。除掉白天的浓妆,清丽的容颜,与雪泠更为相似。
她弯着腰,轻轻呼唤着“瑞郎”,四处寻找着什么。看到门边的雪泠,她猛地冲过来,拽住雪泠的双肩。
“糟了,”小羽急急忙忙地跑过来,用力掰开三夫人抓住雪泠肩上的手。“三夫人又发疯了,雪姐姐,快推开她啊。”
雪泠这才发现三夫人的双眼从迷茫逐渐变成仇恨,肩上的手更为用力。“都是你,如果没有你,瑞郎就会爱我了,对,没有你,瑞郎就会爱我的……”手从肩膀移到脖颈,使劲掐住。
碰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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