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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的日子。
他会到我家里来,笑着唤我“尘尘”,牵起我的手,走到数百楼的天台上,有时候看星星,有时候看太阳。他安静地看我,我安静地看天。
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尘尘,你和你爹地真像。”
那是离四岁仅差一个小时的时候,我转过脸,冲他笑得乖巧又无邪,我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季冰扬,你喜欢尘吧。”
季冰扬深深地凝视我,他没有笑了,走过来,算得上温柔地将我抱起,轻轻摩挲我绒毛般柔软的发,将我的脸揉进他的胸膛。
“从现在起,你才是我的尘。”他如此说,坚定温柔得十分不真实。
他抱着我去宴会大厅,长长的红地毯,缤纷漫天的花瓣雨,贵宾们掌声如织。尽头华丽的舞台,一片璀灿星光,星光正央,是两条极为精致的紫水晶链。
季冰扬修长的手指拈起其中一条,戴到我的颈上。我第一次发现他的手指那么凉。
然后他像初次相见般,执起我的手,俯□来,却是偏首吻在了我的唇上。
我睁大眼,看着他微微颤动的扇形长睫,我想我应该推开他,将四指从他的掌心抽出,却仍在墨尘的轻咳下,双手圈过季冰扬的颈项,将订婚戒指为其戴上。
四岁的孩子,不会感觉初吻的滋味。甚至订婚,也不过游戏般的无关所谓。
我狠狠在季冰扬探进来的舌尖上咬了一口,于是亲吻结束。尝着满口腥甜,我被季冰扬胸前钻石的冰蓝炫了双眼。
之后。我抱着墨尘与任之遥送我的生日礼物,一个由黑水晶精雕细琢而成的小小自己,由季冰扬牵着,走进了一天阁。
我将黑水晶娃娃放在床头,第二天,又一个自己便也在床头冲我盈盈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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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着脚,脚下一片深紫暖玉,我却瑟瑟发抖。季冰扬走到面前,将初冬深夜蜷在角落里的我抱回自己的被窝。
四岁的冬天,我的体温相比季冰扬的凉,彻底成了冰。他搂着我睡了一个冬天,他将我的手捂在胸膛,浅浅地笑,“尘,你真像个雪娃娃。”
我将脸埋进他的怀里,蹭了蹭,并不比我高多少温度,却相当温暖,我呵呵地笑开,“季冰扬,我们都是冷血动物。”
他丝毫不惊讶我一个四岁的孩子会如此说。季冰扬只是将我搂得更紧,又笑了,“可是我会将你融化。”
初春的时候,我不再冰冷的那个夜晚,我把玩着季冰扬胸口的钻戒,看着窗外仿佛脚下的万家灯火,又看看头顶的天花板,轻轻叹息,“这么高……多适合在头顶开扇窗看星星啊。”
之后的一个夜晚,季冰扬闯进我的房间,在正用光脑进行限时考核的我的身后,僵硬了很久。
我敲下最后一个键,转过身来,缓缓地,乖巧而无邪地微笑。
“啊……你是第一个发现的呢。”
身后的光脑以语调上扬的机械男声报出一句话:“您15至20年龄段的高阶知识已全部掌握,已可以学习21至25年龄段的基础知识。”
季冰扬微微垂下眼睑,纤长的睫在俊美无双的年少的脸上投下晦暗的阴影。
机械男声非常人性化地带上慎重:“墨紫尘同学,您真的不将资料存入身份档案?”
我头也不回按下一个键,季冰扬的手却比我更快。
“比次考核结果正在存档,请稍候……”
“季冰扬!”我瞬间怒了,欲伸手再按键取消,却一把被季冰扬扯进怀里。
“我会被当成怪物的!”我大声吼,望着迅速运转的光脑,眼泪都掉下来,“我一定会被当成怪物的……”
“尘,你是天才。”季冰扬揉着我的碎发,轻轻吻去我的泪,一片朦胧里他勾起分外邪魅的微笑,“尘,我喜欢就好了。你是我的未婚妻,你知不知道?”
我无比鄙视地看着四岁的自己乖巧地点头。
季冰扬抱着我来到他的房间,一起躺到床上,我一脸防备地瞪着他,他刮刮我的鼻尖,取出一个小型控制器,按下键,头顶的黑色窗帘缓缓打开。
一片深沉黑暗的天幕,零星几颗闪烁星光。
我惊讶了片刻,大睁着双眼,又微微张开嘴,一声惊喜的低呼。
季冰扬一翻身,将我压在身下,鼻尖蹭着我的脸,一份情不自禁的温柔,“尘,让我亲亲你。”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解风情的时候。我无比可耻地看着四岁的自己又乖巧地点头了。
季冰扬埋首吻下,轻柔地厮磨品尝,我睁大眼感受了会,双手环上他的颈,状似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心底浮现一个清晰的感想:吻技不错,嫁了不亏。
我觉得我有些想吐血了。
然后因为考核事件,被季冰扬牵着手,送回墨尘身边。墨尘一直笑,笑容下深深的忧虑,任之遥纤纤玉指轻点我的唇,勾起抹暧昧的弧,眼角媚意丝丝入骨。
五年。与那段影像相比,这两个男人,一样的机械式冷漠与无时无刻的媚意。
该杀人的杀人,想勾引的勾引。似乎是早已刻入骨血的本性,无所谓道德。为了更好的生存。
以一个本该不懂事的四岁小屁孩,换取季氏一族的庇护,实在相当划得来。
我仍旧惯性般地乖巧微笑,我主动将手放到季冰扬手心,我相当认真地说,“如果你爱我,我也会爱上你的。”
墨尘与任之遥瞬间苍白了笑脸。
季冰扬微微垂下眼睑,晦暗莫明地笑了。
一群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我想,十一岁的季冰扬应该将“冷血动物”听成“冷雪动物”了,不然怎么是融化捏(你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吧啊喂!)ps:幼时的小染非常早熟非常乖巧,亦,非常的敏感。
☆、第四十四章 紫色
再看不下去,直接将无关紧要的狗血戏份挥开。
像电影花絮快进,无数在之后半年与季冰扬的牵手拥抱亲吻,夜半星空下相拥而眠,全部浮光掠影而过。
我在季冰扬怀里,指着光脑上一架精美凤势图片,定定地说,“我想学琴。”
季冰扬执起我的手,优雅平静地说,“我教你。”
大手覆在我的手上,轻巧拨弄着琴弦,指尖细微的颤抖,悠悠一曲《凤求凰》。
是章女史时常哼唱的,听得我忘却微笑的曲子。
章女史轻浅而笑,银铃细碎,“千色公子,可愿为妾身奏此曲一次?”
琴弦割破指尖,墨紫尘与亡石千色同时缩手,皆是朝脑后伸去,墨紫尘转过脸冲含着自己手指的季冰扬微笑,亡石千色睁大空茫的双眼,垂下头,将手指放进自己嘴里,却被颜双轻轻吮去鲜血。
胸臆有瞬间窒息,再回神去看,已是五岁生日晚会。季冰扬引着我,踩出优美的舞步。我在被他抱在怀里旋转时,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凑在他耳边轻声表白:“季冰扬,我爱上你了。”
我一口血气上涌,刚想继续挥开,便见舞台下与任之遥相拥起舞的墨尘捂着腹部缓缓倒下。
一束聚光灯照在墨尘身上,惨白扭曲的一张脸,微弱睁开的双眼里,无数晶莹的泪水脆弱地流出。他死死捂着腹部,白色的礼服被鲜血染出数朵妖花。
薄唇被咬破,吐出大口鲜血,一声凄厉如鬼哭的惨叫响彻整个大厅。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紧紧抱住季冰扬的脖子,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我却看见恶魔邪魅之极的微笑。
任之遥跪下来,颤抖着将墨尘揽进怀里,任凭墨尘痛苦之下咬住他纤瘦的肩膀,双手轻轻拍着墨尘的背,轻声安慰着什么。眼泪砸进鲜血里,绽一朵死亡的花。
我的弟弟——或者妹妹。
墨尘整整五天才脱离危险。躺在床上的男子,晶莹苍白得有些脆弱。季冰扬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俯身在墨尘的眼睛上,羽毛般轻柔一吻。
我转身,迎上端着药的任之遥,认真地说,“爸,我要留下来。”
住回自己的房间,将季冰扬送的东西全部翻出来,看着一片紫色,我将脸埋进被子里,也不知有没有哭。
然后就全是些我站在数百层楼的天台顶上往下扔东西的片段。玩偶手套紫水晶饰品……我甚至还扔了一把紫黑色手枪。
三岁的冬天,季冰扬握着我的手,微微蹙眉,“尘尘,你们的手怎么这么凉?”于是他送了我两双手套。
一个月后,墨尘的身体复原。再一个月,任之遥怀上墨痕。
东西也扔完了,季冰扬接我回去。我看着房间里那一堆完好的紫色,消下的火立即又烧了。季冰扬也任我发疯,将四岁之前的礼物全砸了,又翻出五岁前的礼物砸。季冰扬斜倚在门口,微微垂下的眼睑之后,一片晦暗莫明。
我甚至将墨尘送的黑水晶娃娃砸断一条手臂,然后我抱着季冰扬送的一模一样的雕像使劲地哭。
“季冰扬,除了黑水晶,我什么都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了……都不要……不要……”
季冰扬走过来,将我搂进怀里,用力到发疼,他的声音优雅而平静,“尘,你连我也不要么?”
深夜里,破空的声音隐约传来。
我将紫黑色手枪抵在季冰扬太阳穴处。
“其实,我什么都不能要了……”我挣开他,用枪指着季冰扬的脑门一直退一直退,十二岁的少年半跪在地上,第一次以不可置信的眼神看我。我退到窗口,飞快地按下密码,早在窗外等候的黑衣杀手一把将我拽进飞艇,冲季冰扬开了两枪,然后高速逃离。
我抱在怀里的黑水晶娃娃掉了下去。
就像缓缓倒下的季冰扬一样。一直一直地,直到地面。
一千米的高空,摔下去,能听见声音么?为什么我却听见黑水晶碎成粉末的声音从心脏深处传来?
我ji挛般地攥紧手中的枪,僵硬地转头看向抱着我的黑衣杀手。
一张与墨尘七分相似的脸,一脸的机械式冷漠。
我将枪抵在他的眉心,缓缓地,乖巧地微笑,“不管他有没有死——我会杀了你的。伯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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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所有俗套的电影,到了转折与高/潮,总喜欢来一下中场休息。
被疑似哑巴的护理师弄醒,清洁上药,这次连多余的睡眠时间都没有,季冰扬在我体内秽物被清除后便直接将我压在床上。
他说,“墨染,你想起来了?”
我睁着死掉的双眼,药物假面下的自己是血肉模糊的,连笑都不能。我状似很茫然地摇头。
如果我说是,我想起来了,我就是墨紫尘,你曾经的未婚妻,我爱过你,你也可能爱过我。
然后呢?
我不敢去想然后。墨痕会怎样,我会怎样,季冰扬又怎样。这一切太荒诞了,我觉得我越来越想死了。
季冰扬不再说话,将水晶瓶递到我嘴边,我张口,无比顺从地喝下药。
就这样吧,就这样下去也好了。我极力张开双腿,让季冰扬进入得更深一些。
腕骨粉碎的双手被季冰扬握起,一手按上他的左肩,一手覆着他的右胸。
两个浅浅的,被子弹洞穿的痕迹。
手轻轻抚了下,手腕钻心的疼。
眼泪流得有点不受控制,看来真的太疼了。
“季冰扬,原来也有人伤得了你啊……”我说得绝对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惊讶欣喜,我闭上眼睛等待耳光,等待我再哪儿断两根骨头,季冰扬却只是甩开我的手,双手托住我的腰,开始粗暴的冲撞。
作者有话要说:真·面瘫墨杀出场。一个男人一生最多生二个。季冰扬最初喜欢的人是小染的爹地墨尘。小染是交易,也是替身。
☆、第四十五章 苍痕
墨尘拉着我走到一个男人面前,“紫尘,这是你伯父。”
我以仰望的姿态,安静地打量他,与墨尘七分相似的精致五官,深渊般的黑眸,眉眼冷厉,机械式面无表情。
他比墨尘要高,要强,要狠,要无情。
我在他深墨的眼底,缓缓地,乖巧地微笑,“我跟你走。”
在他欣然颔首时,我攥紧了任之遥的手臂,“我要见他最后一面,顺便将刺杀他的机会给你。”垂下来的眼睑,徒留一片晦暗阴影,“我要我的弟弟,好好活着。”
他拍掌,点了点头。
墨尘在一旁看我的眼神,怪异得让人心疼。
被季冰扬带走前,任之遥拉住我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腹部,他第一次没含着媚意说话,他甚至没有笑了,“宝宝,为弟弟取个名字吧。”那么那么宠溺温柔的声音。
“嗯……就叫苍痕吧。”我望了望天,微笑低吟,“天苍如洗,不见其痕。”
天苍如洗,不见其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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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伯父回到组织总部。各项测验后,被折腾得跪在地上起不来的我,被他冰冷地宣告:“紫尘,在格斗上,你永远胜不了我。”
我扔掉手里紧握的紫黑色手枪,抬起头来,十岁少年特有的倔强深踞眼底,我已经不再乖巧又无邪地微笑了。布满新旧伤痕的右手拭去嘴角的鲜血,我伸出同样伤痕遍布的左手,“给我一把匕首,两年时间。”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寒光冷冽的匕手,一扬手,黑暗的室内银芒闪烁,转瞬即止,我彻底趴在地上,左手被匕首钉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
“你终于长大了。”他上前几步,一脚向手枪踩下,黑暗得窒息的空间里,再度响起那种碎成粉末的声音,从心底深处。
“交易成功。”他看我一眼,转身连脚步声都不留的离开。
我艰难地爬起来,咬牙拔出匕首,扯下练功服的灰色腰带,表情麻木地为左手缠了一圈又一圈。
在这里,我不需要笑,不可以哭,最好连疼痛受伤的表情都没有。
眼前是数个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