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祖制不得出京,竟敢往大名府来?”
崔念奴冷笑,道:“把这个天子,惯许风流,作个瓜田李下的勾当,旁人不及,他只须自行快活了,哪管这许多?悄悄支几个人来,只须手脚利落早早回归,近侍不讲,谁知?”
近侍,以杨戬为头,都是赵佶心思里的人,他哪里肯为人言,倘若发落皇城司的来,赵楚料想不及,旁人更不能当。
崔念奴又道:“只那妇人,奴奴听她口音,大名府的委实不错,上下答应,君臣勾结,便在梁世杰的辖内,果然做好大事!”
赵楚奇道:“你怎知果然是梁世杰勾当?把着蔡太师在,他竟敢与高俅有眉眼?”
崔念奴道:“这些个当官的,说甚么父子君臣?大郎不见那忤逆的,都是贤良忠孝名扬;放着阿谀奉承的,欺下瞒上霸占朝纲?人说,当官三尺三,头顶无青天,一拨儿的墙头草,蔡太师能抬举女婿作个留守司,天家更能发落他入相外使,眼见丈人门上不是好,梁世杰肯随蔡太师致仕养老?”
又道:“休见他蔡太师有些手段,勾当牵连,别的也不讲,只个花石纲,又将个盐茶搜刮,名为因袭变法,实则中饱府库疲敝民生,可谓何来?”
赵楚点头道:“花石纲委实害人,只说家有闲钱的,倾家荡产,家徒四壁的,举身赴海,着实是个害民的勾当,只取悦了当官的。只是那盐茶改法,又铸十大钱,俺也素闻,只看与王荆公一脉相承,如何不好?”
崔念奴叹道:“奴奴只是个勾栏里的妇人,说也不来终究哪里不好,不行吏治,便是饱了府库,所谓富国而贫农。都说当官好,果真哪里好?无非富贵荣华而已,这变革的法子,本则凭着他,又须防着他,毕竟又夺当官的孝敬来路,如何肯依?法,自是当变,不变亡国,变而亡民心,得失计较,奴奴也是不知的。”
赵楚皱眉,方此时,心内果真以同代的心思琢磨本是冷硬文字中的人,本都说变法好,不好,究竟都在何处,归结如牛毛,总觉谁人也说不来。又说,那等人物又好,又不好,究竟怎生个好与不好法,也是含糊。
崔念奴见识,语下自有奇妙,更兼她本色的时代之人,赵楚不觉言之十分偏颇,却想果真有理,便铭记此事,道:“方惊悟,你念奴此时代心思,琢磨这等人物,方是最有道理。”
崔念奴奇道:“甚么道理,奴奴听着,只觉含糊?”
赵楚失笑,点她鼻尖,道:“无事,心有所思而已,都是些枯燥繁琐,说来倒要你担心——时候尚早,左右无事,待我取些酒菜来,好说一会子话。”
崔念奴见他不提那大名府的妇人,也不自提,心里寻思计较,眸光蓦然冷漠,自语道:“无非到头来你自家须杀人灭口,既敢同来,便该有丧命心思,拿这妇人耍个把戏——只怕他不喜!”
蓦然,崔念奴陡然念起一人,神色一紧,一拍额头道:“好个胆悬的,怎地将她都忘了,这妇子,只怕梁世杰顾及无暇,正是那蜂针毒了心的安排!”
左右只是自责,要于赵楚说个明白,却等半晌,不见赵楚归来,崔念奴心下担忧,要往风雪里赶去外头探看,方掀开棉帘儿,只听外头叫嚷,乱糟糟好一似十数人来,大吃一惊,看看董薛两个钻出门来也是面有忧色,方暗暗安心,急忙要赶出来瞧,赵楚与燕青两个,并肩自外间踏进门来到了小院。
外头一人高声喝骂:“把你些扒皮抽筋死了才甘心的泼才,大雪里只好说鸟射些猎物,平白冷冷地打一回滚,休说个猎物,若非看你这厮们平日侍奉有三分忠心,便在这鸟村店里,三拳两脚结果了都去!”
燕青随从,有避之不及走得慢了,那人又骂:“爷爷自在教训几个体贴的泼才,你这厮们,莫非要于他开脱?”
那随从忙忙退了进门来,白驹过隙般,崔念奴只见外头堂子里,一个锦衣的浑汉子,绛袍银带,体魄雄伟,手里一把大弓,将几个下人打扮的狠命抽打,跑堂的并那妇子,远远劝着不敢阻拦。
燕青摇摇头,艾声苦笑:“这厮,大名府里一等一的浑人,有个大号唤作天高三尺三,百姓怕他权势,背地里暗暗唤作呆霸王,姓朱名扶龄,寻常官府,那也得罪不得。”
言毕,燕青又瞧崔念奴,劝道:“好歹莫教那厮们见着,贪财好色,大名府无他做不来的手段。”
赵楚谢了燕青,携了崔念奴进了屋去,一言不发,似有计较。
崔念奴俏脸苍白,赵楚看了,知她心思玲珑敏捷,只怕又往不好的想了,便将她强迫卧在了炕头,责道:“小心思莫要发作,我心内看你,果然宝贝一样,那等事,怎肯行来?”
崔念奴啊地一声,以她性子,竟钻入被窝之内,半晌不敢探头,那双颊上,贴了热锅一般,一颗心脏,天塌山崩似地,却有个热热的逆流,自舌尖往心窝子里趟入,俱都迸发出两行泪来,再也言语不得。
赵楚将手头上酒菜往炕头里置了,轻道:“待去见见,这厮既是个无法无天的,好歹董薛怂恿,店家激发,伤你,不若我便死了。”
待他走出,崔念奴方紧紧地起身来,手拂乱发,蓦然一笑,拊掌道:“正有个不讲理的,却教你哑口无言,看有甚么手段,还敢追来?”
猩舌轻探,修行千年的蛇妖芯子一般,嘶嘶作响,崔念奴低声道:“郎以真心待我,奴便以心腹待郎,便是说奴奴丧尽天良,那也顾不得许多了,大名府,便是个龙潭虎穴,也教你天翻地覆,好教大郎早早脱出了笼樊,海阔天空去也!”
正是,红酥手,杀人的酒,一念起落鬼见愁,恨天怨地叹不休,万人至死不能知,奴奴也能比管乐,也能歃血染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