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顿莫贺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这个问题,使他一下子失去了方才慷慨激昂的风发意气。
他很明白葛布的意思,他是指登里的两个儿子,英儿与武儿。
英儿作为太子,是回纥可汗名正言顺的汗位继承人,不杀英儿,他就难以坐上王位。而且,若干年后,这两个和他有着杀父之仇的孩子,很可能步他后尘,怀着复仇之心,为他留下隐患。
他为难的,还不止于这一点。而是,这两个孩子的母亲,是姝儿,是他这一生最无可奈何朝思暮想深入骨髓的女人。
倘若杀了她的儿子,她势必会痛不欲生,会恨他入骨。
江山为重,还是美人为重?难以两全。
葛布道:“大人,您若是不方便下手,属下愿效微劳。此事,已成骑虎之势,倘若不除太子,太子必将登位,那么,今日所做种种,便没有了丝毫的意义。那时,无数头颅落地,将为大人今日之犹豫而粉身碎骨,包括在下,胡图将军,以及您自己,还有今日舍身相从的勇士们。”
葛布一席话,说得顿莫贺热血沸腾,再无片刻犹豫。大丈夫做事,岂能优柔寡断!他一咬牙,说道:“随我进宫!”
顿莫贺杀气腾腾,仗剑入宫,葛布紧紧相随。
太子宫。
七岁的英儿,正在庭院里玩耍一把竹剑,一招一式,居然有模有样。
顿莫贺心里一阵疼痛。
这个孩子,仿佛天性与他有缘,只要一看见他,就追着他“伯伯,伯伯”叫个不停。
他实在舍不得对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下手。可是,此刻,自己已经变成了他的杀父仇人,就算今日自己放过他,将来,他也不会放过自己。
想到此,他心里一凛,慢慢走近他。
“伯伯!”英儿扭脸看见了他,脸上立即现出灿烂的笑容。
“伯伯,您看,我练得怎么样?还是那日您教我的几招。”英儿收了架势,欢快地向他跑来。
顿莫贺定定地看着英儿,不发一言。
英儿有些诧异,怯生生地叫道:“伯伯,您生气了吗?”
小小的孩童,也感觉到了顿莫贺的阴郁。
往日,伯伯一见到自己,就会立即抱起自己,还用坚硬的胡子茬扎他娇嫩的小脸,惹得他乱叫乱嚷。
可是今日,伯伯一言不发,就连身后的葛布也怪怪地看着自己。
幼稚的孩子,丝毫也感觉不到,危险,已经来到身边。
“伯伯。”英儿低低地呼唤。
顿莫贺一狠心,拎起宝剑,眼睛一闭,向着英儿小小的胸膛刺下去。
英儿不可思议地看着锋利的宝剑,发出了痛苦地呻吟。他甚至还没有弄清楚为什么,小小的身子,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血啵啵地不断涌出,染红了身下的石板。
顿莫贺呆呆地立着,心里象被掏空了一般难过。
为什么,刺杀登里时,就没有这种感觉呢?
剑下杀敌无数,却从来没有如今日般,这样让他精疲力尽。
“哥哥!”屋里传出一个清脆的童声。
“小王子?”葛布迅速奔过去,眼也不眨,挥刀而去。
“住手!”一个惊恐绝望的声音响起。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衣着华贵的少妇随之仓惶奔出。
是姝儿!顿莫贺蓦地心里一惊,本能地想要阻止葛布行凶。让一个母亲亲眼目睹孩子的惨状,何其残忍。
但是已经晚了,葛布一刀下去,武儿连哼也来不及哼一声,就倒在血泊中。
姝儿痛苦地大叫:“武儿!”
可是武儿再也不会答应母亲的呼唤。
姝儿愤怒地抬起在一瞬间变得通红的眼睛,却蓦地,看见几步之外,英儿也同样一动不动倒在一片耀眼的血光之中。
“英儿!”姝儿丢下武儿,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奔向英儿。
可怜的女人,面对着突然发生的惨剧,一时无法相信。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一对儿子,转眼之间,人鬼殊途。
她看看英儿,再看看武儿,哪一个,都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天啊!”她要崩溃了。
“是你!是你们杀了我的儿子!”她愤怒地看着顿莫贺,眼里冒出火来。
顿莫贺的剑尖上,还滴着血,毫无疑问。
顿莫贺无言以对。
她的哀伤与绝望,已经让他追悔莫及。
“为什么?!”姝儿悲痛地哭道:“他们只是孩子,为什么要杀害他们?!如此胆大妄为,你疯了吗?可汗不会饶恕你们!”
葛布冷冷地道:“夫人节哀。登里可汗已经归天了。”
姝儿猛地一惊,渐渐醒悟过来:“你杀了登里?!”她仇恨地看着顿莫贺:“你要斩草除根?!”
顿莫贺长叹一声,道:“他咎由自取,他要背叛唐朝。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
“那么,英儿武儿又有何罪?你要杀他?!”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