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一足骨断筋折,落下山崖怎还能又生还之可能?
涤生大惊,正要从塔上飞下,未料萧原却也奋力前扑,在山崖边上拉住了秦聪。
萧原脸上鲜血淋漓,方才那一震也令他双手酸麻无力,故此拉着秦聪,仍在慢慢向下滑去。
秦聪见萧原为救自己,脸上都扭曲了起来,竟是全然不顾身后倘有敌人袭近该如何自卫。但这非但不能令秦聪感动,反而更激起他求死之心。他咬牙向萧原道:"放手!"
萧原此刻勉力支撑,竟是无暇开口,血色模糊的脸上似再看不出昔日武尊的豪迈之气,只是向秦聪摇了摇头。
那些武人先是为此境况而惊,俱站立原地不动,见萧原趴在崖边身无余力,又发一声喊,尽皆冲来。涤生岂能容他们靠近,一跃而下,手上玉笛化作万千剑光,蔽天遮日般的直向那些武人迎去。那些武人何曾见过这般剑势,纷纷手忙脚乱与空中剑光相持,若非涤生只为挡住他们而不愿痛下杀手,此等寻常武人多半便要丧生。
却不料此时秦聪见萧原不肯放手,竟将剑刺在萧原臂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与气力同时从萧原臂间流出,纵是人间武尊,又怎能阻得住一个绝望之人的必死之心。秦聪手在萧原掌中慢慢滑下,终于脱开了萧原的影响,向下坠去。
"照顾好涤生,他是你的......"
萧原看着秦聪向下坠去,那瞬间消失在苍崖云岚之中的脸直到此刻竟现出一丝笑意。何为生死?胜败又究为何物?即便是在这次武尊大会之上,毙命在萧原掌下之人已不计其数,过去也从未觉得夺人性命有什么不对。但亲眼见秦聪丧生眼底,却令萧原武尊豪气平生首次消退无踪。杀万人容易,救一人却如此之难,更如何能信任自己于此后可救天下呢。
萧原木然站起,手上似还保留着抓住秦聪的样子,只是额头和臂上的血珠仍在无声坠入尘土。
涤生逼退那些武人后,转身见萧原此状,便知父亲已坠落,急往峰下飞去,但为时已晚,又怎能再将秦聪救回。
萧原站在峰顶,脸上血污与痛苦相缠。不知是方才涤生剑光令众人丧胆,还是萧原这一神情太也可怖,竟让他们心中生出丝丝寒意,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夕阳拂面,分不出是霞光还是血更红,萧原神痴般听着涤生在峰底发出一声久久不绝的悲鸣,随即又抱着秦聪的尸身飞了上来。
涤生将永远安静下来的父亲放于地面,将萧原方才失手飞出的重剑掷给他,随后持着父亲的剑也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指向萧原。
西天红霞如练,一座陈旧斑驳如百岁老人般的古塔投下倾斜的影子,默默对着这相对静立的父子两人。此时峰顶风声凛烈,但在众人耳中却是静得可怕,除两人呼吸声外,竟似不能听到一切声响,纵然滩边海浪一刻也未曾停息地呼啸声声,都让众人觉得静得压抑异常。
呼吸
心跳
血珠滴落的声音......
没有任何征兆的,涤生与萧原两人已斗在了一起。此刻在两人眼中,已经难辨敌我。世间没有了一切情仇快意,没有名震天下的武尊,没有身负人魔两层宿命的灵珠转生,也没有了父与子的名义。两人如两团相遇的风暴,彼此相撞,彼此侵蚀,不是将对方吞噬,便是被吞噬在对方的怒涛威岚之中。
剑与剑相击发出的火花令霞云破碎,将金乌击入深渊,海涛怒啸此时在众人耳中重现轰鸣,声声都化作两人双剑的交击,越来越急,越来越响。他们如被这金铁之声摄去了灵魂,呆呆地站着,直到长空昏暗,直到银河繁星遍野。
当一丛火红的流星划过古塔上空的时候,萧原手中的重剑第二次脱手飞去,喉间被一点凉意抵住。
萧原看着重剑身上那道银色的反光往山崖下坠去,一如看着流星在涤生身后逝去如没入他的身体,这昔日的武尊竟疲倦以极般地艰难笑了笑,对着夜海星空,心中除了苍凉却似也有了解脱般的宽慰。
"自今日之始,你便为天下武尊。"萧原淡淡说道。
而涤生,却只是将剑抵在他生父的咽喉间,脸上似犹在出神般的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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