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猿如一道明黄热焰,直蹿入人群之中,悲鸣与血珠乱成一片,人间被分不清是血是火的红光彻底清洗。金猿如同恶魔的机杼一般,眼中只有杀戮与血光,忘记了自身的存在,更忘记了多年以来只被人伤害,从未主动伤人的自律。涤生笛影不离它周身,它此时却不知疼痛一般,丝毫都未停下染血的双爪。村民在它爪下顺序倒下,先是惊惧逃散,后见亲人害于这金猿之手,便也红了眼,不计性命般去提了各种武器向金猿刺来。
此时金猿之怪力,连得涤生都未能将它制住,更遑论这些肉体凡胎,村中空地之上片刻躺满了重伤的村民,血至流入道边溪流,将整个村庄淹没入无处不在的红流之中。
金猿在地上一拍,震起土石飞霰,又将几个青年甩出,见那族长在面前数丈处,一声暴喝,跃了过去。那族长身手也颇为不弱,竟能一边后退一边抵挡金猿电轮飚转的双掌,直至被逼得撞到一座竹楼的木桩之上,退无可退,才暗叹一声要瞑目待毙。
“莫要伤我族长!”只闻一声呼喝,那黑面青年举着一个铁叉奋力扎来,却正好迎上金猿挥去的手臂,伸伸刺入它臂中。金猿痛极,另一手一把抓住黑面青年的脑袋。
“阿健莫去!”白面青年叫声之中,另一青年也咬牙冲去,将一柄柴刀砍向金猿。
柴刀在金猿肩头落下,吃疼之际不觉那手一拢,竟将黑面青年头颅捏碎,却不由一呆。此前它只是心神失控,胡乱伤人,并未刻意向村民的要害下手,故倒在地上的村民受伤虽重,却尚未有人毙命。而这时却直接有人丧生在它掌中,骨骼与血肉粘在它掌心之中,却又似沸汤泼雪,焦灼之中却陡现冰寒。
涤生未及制止,六七件武器已先后在金猿身上落下。金猿用带着血肉的巨掌挥开那几个忘死杀来的村民,身上刺入的武器几乎全部断开,只是看着其中一柄刺入胸膛的铁钩而做倒了下来。
它似乎不愿相信自己被这铁钩刺入,更不愿相信这铁钩正是远山所为。纵然身上多处流下鲜血,它只是抚着铁钩上淌下的血痕,看向远山。此时它眼中的狂乱已全部消失,却换作了悲哀和质问的神色,伴着嘴里已趋衰弱的声音,只是向远山哀鸣。在远山目中,它看不到幼时的依恋和稚气,看不到相依为命的亲密,有的只是恐惧,只是人兽异途的陌生,随后和其他人一样,慢慢变成了憎恶,带着仇恨的寒光向自己围来。
涤生跃去将村民愤怒中刺来的各种武器挡开,虽然他与金猿不同,不肯伤害到任何一个村民,但那些杀红眼的村人显然已将他视作和金猿一般不通人性的畜类,只是要将他与金猿一起杀死。
涤生抵挡多时,但围来的武器却越来越多,俱是不成章法的向他乱砍乱杀,一阵激愤从他丹田直直冲起。他瞬间似乎变作了雪神,仰天一声长啸,镇神吼使得火影红莲都为之震颤飞散,围来的村民哪里禁受得住,都摇晃几下后昏了过去。
金猿浑身是血,在镇神吼中亦失去了意识。涤生百般艰难地将它架起,火光之中,涤生的身影撑着金猿硕大的影子,缓缓向村外走去。远处未被震晕的妇孺虽都让开了去路,未打算阻止涤生,但眼中那仇恨与憎恶却比火光更要炽烈,恨不能将他二人的身影都焚烧殆尽一般。
涤生将金猿扶着走了二三十里地,在一座矮山坡上放下。金猿的长毛被染得到处猩红,瞑目不醒,身躯却微微颤抖。
涤生远眺那村中火光蔓延,逐渐将山间缀为一大块红玉。他为了一个兽类,竟然被如此之多的人类憎恨,端的不知心下是悲是狂。
自那圣王禁域离开之后,涤生一心所想只是尽快找到萧原,好救出秋明,却不料又被卷入另一场骨肉情仇之中。以他思之,萧原必定会和这金猿一样,为孩儿而不惜代价,那啖星帝虽说炼出命楔不会伤及萧原性命,又焉知不是一时的说辞。想来双亲与自己匆匆一见十日,却又天涯相隔,不知该有多少悬念忧心。若自己父母为他如此牺牲,他又该作何感想。
决不能令金猿就如此含不白之冤而殒命。
涤生暗对自己说道。
思索片刻,身上并无任何疗伤灵药,也不似师姊若离那样囊中常有仙丹,这金猿受伤如此之重,又怎能空手令它复原?想到师姊,又猛然间想起那时以笛声催醒回风草之时,不由精神一振。金猿虽非天地间灵元成精,但回风草所化的笛声却或许有所裨益。
想到这里,涤生取出玉笛,放唇边欲吹。未出一声,却又仿似见到多年前与师姊两人狼月崖上之景,心下一酸,只得自束心神,不去想他。
旷野之中,寒月之下,笛韵凄凉,如寒风冷雨,连绵无尽。远山一片墨影,鸱枭鸣声惨凄。涤生吹过一阙又一阙,直将自己泪都将催了下来。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笛声将夜幕吟成黎明的一片灰白,远处青烟上举之时,金猿睁开了双眼。涤生见果有效用不由一喜,金猿虽未就此死去,却也颇为衰弱,看着涤生的双眼此刻不现任何情绪,却只像是绝望与疲惫已极相缠的灰白。
这般绝望之色却比悲愤更令涤生动容,就好似自己也处于相同境地一般。天性之中任性倔强受这金猿一逼,却又尽现而出。
涤生站起道:“你身为异类,自不能与常人久居。我将那远山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