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们变作妖物。想起方才在甬道内闭目所见幻象,那一男一女一定是面前生死相隔的这对蜘蛛蜈蚣精了。
未料那人心下对涤生实是恨极,见涤生正思索出神,猛然将半截身体射起,一对毒牙直向涤生噬去。幸得手中玉笛与送月花合璧后灵警异常,径自脱手飞去,一溜绿光击打在蜈蚣身上,冒出火光,一股焦臭之味充溢洞间,这蜈蚣精已奄奄一息。
“恩公手下留情!”
只听得背后传来一女子声音。回头看时,那躺在地上的巨蜘蛛精腹部裂开,逐渐化为一滩脓水。而从空中又悬下一根蛛丝,一只两尺多宽的浅蓝蜘蛛慢慢荡下,八足之间却偏偏生着一个女子的身躯,窈窕柔婉,足可以丽人名之。
“师妹,你,你没死?”地上那蜈蚣精欣喜若狂道。
“多亏恩公除去了这阴山雪蛛的灵珠,我方才能解脱二层禁制,仍能以这般形体见世。”
“然则,三层禁制还是不能去掉吗?”那蜈蚣精又痛然道。
“师兄你应当知晓师父手段,既已将我二人灵珠炼化,附生于此千年妖物之中,我等还想再归回人世吗?”
“我永不能回复人身倒也罢了,但师妹你若长存妖躯,我百世万死都不得安宁!”
那女子叹道:“师兄你受伤如此之重,片刻便要归去,还谈什么不甘小妹常困妖躯呢。”
此句言罢,两人都心伤不已,各自发出哭声,人声与妖声混合,甚是怪异,但更添惨凄。
涤生见二人此状,已明白六七分,也不禁心下恻然道:“你们的师父缘何如此恶毒,要将你们化为异物?”
那女子叹道:“师父本是西域道家一方领袖,对我等徒弟也甚为宽容。只不想数百年前他亲儿与一师姊相恋,后在一泥潭误感淫毒,生了孽缘。后来不知为何,二人反目,他亲儿死于那师姊之手。自此之后师父便性情大变,上天入地一心向师姊寻仇不提,更严禁门下男女走近。我二人不合出外平妖被困,患难之中生出真情,既知师父必不宽赦,便四海逃窜。被师父捉回后,原本以为总不免一死,未料师父为那师姊之事,竟将一腔怨毒都发在我二人身上,便以阴阳倒反移魂禁制之术,将我二人化合在这千年虫妖身上,必遭天劫惨死不提,更要随虫妖堕入幽界轮回受苦,难复为人。”
涤生听得这番话,不由激起了义愤,咬牙道:“世间岂有此等阴毒之人。你告诉我他是何人,我去寻他。”
那女子闻言略为心动,却又黯然道:“师父如今虽然已弃西昆掌教之位,但为报儿仇,修为更早就远超七层天阙之上,纵六教三老,也未必定能胜他。况且这阴阳倒反移魂禁制施为既难,要破除更须以施术者三滴心头热血,加本人虔诚咒祷四十九日方可。这世间纵有能胜他之人,又有谁能令他诚心解我二人禁制?况师兄受伤如此之重,性命只在须臾之间,也已是无用的了。”
涤生听此语不禁万般悔恨道:“如此是我害了你师兄了。”
那女子道:“若非恩公无意间破去这阴山雪蛛的灵珠,方才我心智全失,师兄舍命冲来,只会被我所吃。如今我二人虽时间短暂,总是最后见了一面。生前相伴一刻,死后永远同穴,都是恩公所赐。”
那浅蓝蜘蛛朝着地上半截蜈蚣身体而去,吐出雪白的蛛丝,将那奄奄一息的蜈蚣精慢慢裹起来。那人脸上已昏沉将逝,看向蜘蛛道:“师妹,我宁可还是死在你的嘴上,化作你身内一部分,如此便不是可永不分离了吗?”
那女子含泪道:“你我如此死别,总强似此前百年生离。我虽恨你这百年来不听我劝,一心寻我,不肯独活世间,终于找到这地宫,但我二人最后能相守这片刻,什么都值了。师兄,你安心的去吧,我将你裹入丝茧中,余生之年,我一步都不离开你了。”
那蜈蚣精听得此语,终于安心了下来。只见层层白丝慢慢将他裹紧,最后只剩面部。女子泪眼看他许久,终于将腹下一根毒刺刺入茧中,那男子的面部泛过淡蓝之色,嘴角含笑而亡。蛛丝带泪,将这张已无生命的笑脸封起,八足抱紧,颤抖不休。
而涤生仍在回想这女子方才的话“你我如此死别,总强似此前百年生离”,而师父那灵烟传信之中所言“虽未死别,终见生离”已变为现实。又究竟何人才能说清,是这一对妖,还是这一对人,命运更堪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