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自甘堕落。”
他以为他纯粹是为五斗米折腰。
明诚只笑笑。类似的歧视天天能见,没有任何出奇。
早就习惯的事情。
他不解释,只说:“我的钱都在床头柜第一个抽屉里。”
“为什么告诉我?”
明诚淡淡道:“你脱身出来,不趁机远走,却跟我上来,无非是为了杀了我然后拿走钱。反正,日本人的走狗,杀了也就杀了。”
白玉兰一怔,既为心思被说中,又为他这样贬损自己,脸色丝毫不变。
“你真是个怪人。”
“人都是惜命的。”明诚解释给他钱的理由。
白玉兰打开抽屉拿到钱,明诚说:“钱不算多,大概够你用二十天。”
“不怕我拿了钱再杀你?”
“非常害怕。”
白玉兰看他一眼。
混乱的世道,肮脏的人事,每日所见都是这些。
乱世中的个人太渺小,因为总是被剥夺,总是在失去,每个人都益加想要抓住手边的利益,深陷泥沼中不可自拔。
可他看不出这个人会在意什么。
他身上的一切都很淡,不管是肤色、唇色,抑或存在的气息。
临走前,白玉兰问道:“像你这样的人,会不会做噩梦?”
说完,就由窗口一跃而下,他不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在他心中已有定论。
亏欠良心的人理应噩梦缠身。
明诚笑笑,他的确不曾与噩梦断交,只不过不是因为自我谴责。
半夜,他在床上慢慢将身体蜷缩起来,闭着眼睛,手指拧绞进被单里。
他的牙齿嗑在嘴唇上面,将淡色的唇咬出一道白色的月牙痕迹。
他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他非常习惯忍耐。
发生过的,必然在人身上留下印记。尤其是,那样暗无天日的十年发生在他心智尚未成熟、还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何模样的年月。
后天的磨砺可以让他对抗它,却不能把那段时光抹消。
于是,在梦境里,意志对身体的控制最为薄弱之时,它重新出来,展露狰狞爪牙。
在不断重复的轮回里,他仍旧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孩子。
等到终于从梦中醒来,意志控制身体,才转为平静。
他坐起身来,看了眼钟。
绝佳的视力在黑暗中辨认出时刻。四点一刻,还很早。
在一片漆黑的空荡荡的房间里面,他略为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梦。
还是那些旧东西。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影响也没完全散去。可见修炼还不够。
也许,还需要一些时光沉淀,才有可能忘却。
他走到窗边去,点了根烟,静静燃起的烟雾轻轻亲吻他的面颊。
和平大会要召开了。这样一个好机会,各方抗日势力应该都会有所打算。
在哪里下手比较好呢?
自然是在路上。若到了驻地,兵士众多,戒备森严,难度会大得多。
那么最重要的,就是搞清楚那些人的交通方式、路线、兵力配置,并准备好足够当量的炸药。
后者问题不大,是钱可以解决的事情。至于前者,他突然想到明楼身上。
除了经济司的职务之外,明楼还有另一个职务。
这件事这么大,明楼多半也会想要参上一脚。
以明楼的职务,是有可能争取到筹划和平大会的交通事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