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晓得这人最近又去了哪里。
或许当写最亲近的最要紧的。便是咬牙切齿,父子还是父子。那他同阿诚最亲近的又是什么?他忽然想起那日在机舱里闻到阿诚身上自己的气味,确是再亲近没有。然而也不能填上一句“同我一个气味的人”——如此实在太过暧昧了。
暧昧这样的词,能用在他们之间,即使是想想,也大大出乎了明楼的意料。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被这家伙拐进一个坑里。怕你难受,叫你反思,可你看看你反思出个什么?
然而他又到底有个什么错?说到底,也算不得什么错事,你叫他反思个什么?你叫他反思,自己怎么不想想清楚?
说起来,他教出来的孩子,他心里清楚。只要他明明白白说上一句“不喜欢”,阿诚也不会再继续。
所以自己到底在逃避些什么?不愿意去用这样的关系来界定他与阿诚?抑或只是不愿意说“不喜欢”。
他喜欢。不要太喜欢。他亲手教出来的,怀着巨大的希望和期许亲手教出来的,从头到脚都喜欢。
这念头叫明楼莫名其妙地红了耳朵,随手写了兄弟就把文件塞进信封里,出门把信封丢进邮筒里,一头扎进图,准备他最后的论文。
总算在春节前赶完了论文,也赶回了巴黎——不能叫他一个人过年。他在报纸上看到2月6日的暴动,一开始并未将阿诚同这件暴动联系起来,只是先回学校交东西的时候,看见挂了彩的学生,想起他们原先是常常在学校里散发传单的进步学生,也担心起来。遇到建筑学院的老师,说阿诚做ra,东西还没交,已经一个星期不见人影,终于忍不住请了假跑到他们那间黄色的小破楼下,敲了半天门里头也没人应。退出来看见窗户开着,窗帘都飘出来,疑心里头是有人的。见四下无人,脱了外套顺着消防梯爬上去,然后扒着水管翻窗进去。吓得正困得爬不起来的大江一下子跳了起来,话也说不利索。问了半天,才晓得阿诚去了公墓。
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除了稀稀拉拉慕名来找德彪西墓地的游客,帕西里几乎没什么人。明楼远远就看见阿诚了,穿着他老穿那件藏蓝色的大衣,为了风度不要温度地敞在那里,说扣上显胖。
才舒了一口气,怒气便陡然而生,要过去问他到底和谁学的逃课。
走到那堵矮墙下,听见他在说俄语,声音很悲伤,又停住了脚步。
“说好我喜欢谁当告诉你的。犹豫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要同你说,却也没机会了。只好这样向你汇报了:他是很好的人,又聪明又英俊——我说不出有多好——请你不要生气我没早些告诉你,我已经决定不去纠缠他了。这是不对的事,我已经明白了。我记得你回去前说过,如果认定一个选择是正确的,不论怎样都要去奋力去做。然而我无法因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而不难过,正如我认同你们的选择却仍然感到难过一样……”
明楼的俄语是为了读苏联的革命著作悄悄学的,谁也不晓得。他只站了一会儿,便晓得阿诚在倾诉。他不愿意偷听别人的心事,便走开几步,到那边树下等他。等了约莫有十几分钟,阿诚才顶着风,裹紧了大衣走过来。
光秃秃的树干上站着乌鸦,树下站着明楼。这情景,是阿诚万万想不到的。
“听大江说你在这儿。”
这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