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寥一进家门,便大吃一惊。院子里堆得满满的,都是五彩斑斓的节日灯笼、彩球和彩带。记忆中,自家院子从来没有这般热闹过,感觉仿佛回到了去年元旦,他和秋儿刚刚举行过婚礼一样。
虎生听到声响,从屋子里跑出来,却愣在了院子里。
“老……老爷??您回来了?”
沈若寥大惑不解地望着满院的狼藉。
“你们这是……”
豆儿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见到他,“啊”地叫了一声。
“老爷回来啦?想死你了都。”
“真的假的?从这院子上可没看出来。”沈若寥不禁笑了。“还不快招,你们这满院子的这是干什么呢?别告诉我过个重阳节把你们过成这样?”
“不是啦,那是给夫人过生日的时候弄的,一直没收拾……”
沈若寥微微吃了一惊。“你们给夫人过生日?弄成这样?……真是……太好了,我还真没想到你们两个有这么细心,多亏了有你们在。”
豆儿和虎生双双脸红了。
“老爷,其实不是。是老爷那些朋友出主意帮着弄的。那天济南已经困了三个月,老爷的朋友们就张灯结彩给夫人过寿,也过中秋,安慰夫人说老爷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是么?我的朋友们?都有谁啊?”沈若寥满心感动,笑问道。
“当然是柳府的二少爷和大少奶奶,还有井大哥,还有洪大哥,还有董指挥呐!就连方先生的夫人也过来问候了。对了,还有蓝大人,也送了寿礼来。”
沈若寥听到方孝孺夫人时,只是愈加感动,突然听到后面一句,下意识地愣了一下。
“蓝大人?哪个蓝大人?”
“就是锦衣卫指挥蓝大人,老爷您忘了?您走的时候,他才刚当了指挥没多久。之前一直隐姓埋名唱戏的那个。他姐姐还是御春楼的头牌呢。”
沈若寥惊诧地望着她。“谷沉鱼?他——他送寿礼来?”
“对呀。还说了很多话,夫人很开心呢。”
“他送了什么东西?”
“……不太清楚啦,你去问夫人吧,她收着呢。”
“你的意思是——秋儿她……她收下了?”
“当然啦。”
沈若寥只觉得一阵手脚冰凉。他拔腿就往屋里走。豆儿慌忙拽住他。
“老爷干啥?”
“找夫人啊。你说她也不出来迎我,一个人躲屋里干什么呢?——秋儿!”
豆儿抓着他不放。
“老爷!夫人不在。”
“夫人不在?”沈若寥大惑不解,比刚才经历的一系列困惑都更加困惑。
“她上哪儿去了?大晚上的。又去柳家了?——她应该知道我回来了啊,应该会有人报信吧?”
豆儿瞟了虎生一眼,虎生却对她摇了摇头。两个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定。
沈若寥看出些许端倪,一颗心已经彻底冰凉下来。
“说吧,豆儿。她到底上哪儿去了?”
豆儿有些为难。“老爷——”
“快说!——她肯定不是去柳府了。这个谎,你就别想撒了。”
“老爷你让我为难啊——”
“那好吧,虎生,你说。”
虎生脸上顿时变色,咧开嘴笑了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老爷,我——这——”
沈若寥冷冷道:“我看,我还是回宫里去好了。相比起家里来,似乎皇宫里更需要我,对么?”
他说着就转身向门外走去。豆儿慌了:
“老爷不是的,我们还不是怕您生气吗。再说了……”
她看见沈若寥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再说……我俩……人家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告诉您,我俩不好做人啊……”
“人家?人家是谁?听起来,好像不是夫人啊。”沈若寥挖苦道。
每每他想极力挖苦的时候,声音都像沾了盐水的皮鞭一样抽人;只是这鞭子仿佛同时也抽到了自己心里,让他在豆儿和虎生身上,只是看到了自己的颤抖和恐惧。
豆儿嗫嚅道:“人家……人家是……夫……夫人本来是想在家等老爷,可是……左等右等,老爷一直在宫里,皇上的宴会开得好久。洪……洪大哥一直在,就说,要不先出去散散心,估计老爷不到半夜回不来。夫人就答应了……”
沈若寥一时没有出声。然后,他问道:
“接着说啊。他们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只是洪大哥说,如果老爷先回来,就告诉你夫人去柳府了,免得你担心。可是……”
“可是什么?”
“嗯……我知道老爷的脾气,如果我说夫人去了柳府,您这么想她,肯定马上就会去柳府接她。那您发现了我没说实话,您不是更生气吗……要我编个别的,我又想不出来……”
沈若寥考虑了片刻。他淡淡笑了。
“豆儿,就为了这个,就把你吓成这样?还有你,虎生。洪江不过带秋儿出去散散心,你们俩至于变成这个样子,实话不敢说,谎话也不敢说?嗯?你俩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呢?你们心里,究竟在害怕什么?”
豆儿和虎生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瞟了沈若寥一眼,碰上他目光的瞬间,两个人仿佛遭了雷击,齐刷刷低下头去。
豆儿结巴道:“那……那是我们……我们想太多啦……”
“你们不是想太多了,而是——见得太多了,知道太多了,我这么说,不知道是不是终于恰当了?”
“老爷什么意思啊……”
“我走这五个月,夫人是不是也一样刚开始还天天念叨,后来就不再提我了,也不再想了,另有其他让她关注的事情和人了?”
豆儿听得有些费劲:“也一样?还有谁这样啊?”
沈若寥耸了耸肩:“算了,豆儿;夫人回来,让她别等了。我去皇宫了;皇上那里,我离开这么久,实在不放心,我得去看看。明天你们收拾收拾,把这些东西该扔扔了,咱家一共这么大点儿地儿,放不下。记得锁好门。”
他说罢,不理会豆儿哀求的眼神,扭头一步跨出了家门。他骑上二流子,一口气驰到西华门外,才停下来。
“大人,这么晚了,您……”手下的士兵认出他,跑上来接过缰绳。
“不放心,过来看看。”
几个士兵一笑:“大人多虑了。您走了五个月,一样什么事也没出。”
只是平常的一句话;此刻的沈若寥听来,却充满了讥讽和挖苦。是啊,五个月来的皇宫,和五个月来的家,有他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围着宫里转了一圈,走到乾清宫来。守卫的侍卫认出了他,并没有说话。
他在乾清宫门口站了一夜。天亮时,门开了,他回过头,出来的却并不是皇上,而是山寿,手里拿着些烛灰要倒,见到他,似乎吃了一惊。
“沈大人,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