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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下山(下)(1/2)

作者:往似

    那厢陆不凡只身来到觅语楼。此刻,他就坐在赵仰晴的闺阁里。不错,就是“洛阳牡丹”赵仰晴的闺阁。

    但他无暇欣赏,他正紧持长剑,心中的仇恨像火山喷发一样无可遏制。

    他瞥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雕纹铜镜,冒火的眼睛,愤恨的神情。他觉得他浑身的肌肉都聚集在一起随时要炸裂。

    他知道要冷静,可是一想到他陆氏一族八十一条性命,想到他被父亲旧僚冒死藏在泔水车的草垛里逃命,想到他在瓢泼大雨里饥寒交迫走投无路,想到不共戴天的仇人,他恨不能即刻冲上前去将其碎尸万段!

    可是不行,冷静!他必须冷静!刘腾是个练家子,武艺高超,奸猾狡诈,即使趁其不备侥幸一剑刺中,第一他未必就死,第二这样痛快的杀了他,也实在难报陆家血海深仇。

    况且不管刘腾死不死,他自己肯定没命了。

    无论如何要忍耐。

    这时一个小丫鬟送来四色糕点,两个缠丝水晶碟盛的是:玫瑰玲珑糕、松瓤鹅油卷,两个高足素银盏盛的是:浇了桂花饧的藕粉团子、兑了杏仁露的糖蒸酥酪。

    陆不凡看着这精致细点,遥想曾经的钟鸣鼎食,更是戚苦添恨。小丫鬟道:“公子请稍待,我们姑娘说她一会儿亲自来奉茶。”

    觅语楼楼主是个见过世面的,明白今日的客人不在取乐,只怕不把她这觅语楼拆了就算好的,便打发其他姑娘都去秋郊了,只留下赵仰晴应承周旋。

    一楼忽然一阵嘈杂,霎时间进来五十个执刀的皂衣苍头,黑鸦鸦占满了大厅,复又鸦雀无声。

    觅语楼还从未这样紧张压抑过。

    十几个精壮敏捷的蹿上了楼,齐刷刷的刀出半鞘。

    一个头扎高士巾的颧骨突出的中年男人在夹道护卫下,不徐不紧的走上楼。

    这是陆不凡第一次直面他的仇人。刘腾并无想象中的面目狰狞,他不俊不丑,目光阴郁,径直走到陆不凡的面前,轻蔑道:“你叫陆不凡?不登官门,爱钻青楼?”

    他声音不高但不怒自威。是了,他虽是太监,却也是重臣,是把太后皇帝都玩弄于鼓掌的狠角儿。

    陆不凡紧紧握住剑鞘,冷静,冷静!他冷笑道:“自古青楼多风流,男人嘛!哪有不爱风流的。怎么?刘司空是不爱青楼?还是不能风流?”

    太监身体上的残缺是他们的剜心之痛!如此嘲讽,刘腾纵有城府,也登时恼羞成怒,目露凶光: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送你见阎王!

    不消说屋外全是精挑细选的打手,单刘腾自己就是一等一的高手。陆不凡看出来他在运功,手腕青筋搏动,浑身提上劲儿来。陆不凡情知危殆,幽愤紧张下也从速屏息运气,准备随时拔剑。

    就在此时,赵仰晴执觚而进。陆不凡浸淫仇恨,刘腾顿生杀念,两人都未留意她。

    奈何这赵仰晴实在太夺目:身着暗花浮云锦诃子裙,外罩青莲绕香烟轻纱衫,雪白肩膀隐约得见,一双含情目两道卷烟眉,桃腮含春意朱唇启笑颜,更妙的是冰肌冷艳,玉骨风流。

    俩个人不由自主看向她,只见其袅娜莲步,婉转流声:“岂能不风流!刘司空乃治世能臣,是真英雄也。”她来到二人之间,缓缓斟酒:“真英雄之于风流,唯畅饮杜康,不醉不休!”

    赵仰晴奉酒与刘腾,道:“陆公子特意备下美酒‘三国觞’。如此用心,还请刘司空赏光。”

    刘腾冷笑道:“甚么三国觞?我怎么没听过这个酒?小丫头,休得在老夫面前耍花招!”

    “此乃觅语楼秘酿,取蜀都芙蓉、吴都红梅和洛阳牡丹三花的花种花蜜花粉,引洛水酿制。遂名三国觞。”

    仰晴不卑不亢,素手齐眉再度奉酒:“东吴柔韧、蜀汉悲壮、曹魏激荡,三国慷慨会于杜康,小女子斗胆以为,即使刘司空饮尽天下美酒,却非此酒无以敬英雄。”

    赵仰晴奉承的不媚不俗。刘腾扫了眼陆不凡,思忖着不值为一只蝼蚁与玉玲珑生出嫌隙,于是大笑:“好一个三国觞!”随手放下一锭黄金,屏退了赵仰晴。

    赵仰晴转身时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不凡。

    陆不凡明白,刚才的剑拔弩张看似被这惊鸿姝丽消解于无形,可如果自己再要鲁莽,那就真的是作死了。要报仇就绝不能逞一时之快。

    陆不凡极力克制自己,镇定。

    他奉上一只锦盒道:“晚辈奉家师之命,特备寿礼以庆使君千秋。只是使君府邸门庭若市,这才不得已劳动司空大驾。”

    “哦?玉馆主怎的如此客气,这倒巧了,我也备了份薄礼,要玉馆主亲启。”刘腾更是轻描淡写,说着递出一封信。

    陆不凡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来取信的。他心下好奇,是什么要紧的信,既不能飞鸽传书,还要他亲自来取。

    刘腾打开锦盒,问道:“这是什么?种子?”

    “不错,正是珊瑚树树种。家师听闻司空感叹白旃檀不能逆风飘香,特别要我向天竺高僧寻了这波利质多罗树树种。家师又怕这天竺树木会南橘北枳,所以我已经施法,确保它一年便可成长开花,以便刘司空逆风闻香。”陆不凡说罢,幽幽地盯着刘腾。

    波利质多罗树是梵语,传说其花色深红,枝如长穗,中土叫它珊瑚树。

    而白旃檀是天竺香树,天竺与中土隔着千山万水,不管是人还是马,都是历经千辛万苦才能两地来往,所谓异地贵物,天竺的白旃檀,中土视如珍宝,能在自家庭院栽培,足见刘腾权势熏天。

    只是再珍贵,白旃檀也是凡木,香味只能顺风,而波利质多罗树就不同了,它生长在天竺佛境,所以香气不屈从风向,能逆风飘香。除了水仙馆,在中土,波利质多罗树就只存在佛经里了。

    刘腾很明白,玉玲珑意在提醒他,人的世界里或许他可以只手遮天,但是若染指佛界仙境,异兽神物,他却非依靠水仙馆不可。

    “玉馆主的首座弟子果然不同凡响,听说你精通梵语,莫非那位天竺高僧与陆公子以前就相识,老夫这个中间人倒是多此一举了。”

    刘腾心下疑惑,那两个天竺和尚是自己介绍给水仙馆的,这陆不凡才认识没几天,就能要到波利质多罗树树种。放眼全国通晓梵语也没几个,怎么偏偏他就会呢,这个水仙馆倒像是有备而来。

    “刘司空不要误会,水仙馆确实是通过使君才得以认识两位高僧。也正是因为有司空的交代,师傅才特命晚辈前来相迎。晚辈得遇恩师之前,家里买卖丝绸,所以晓得一点波斯语和梵语。”

    “哦?老夫倒识得几个西域使臣和商团,可以为尊家穿针引线。”刘腾继续试探。

    “晚辈谢司空美意,只可惜家父数年前归乡途中遭遇歹人,已经离世了。”

    刘腾听罢也未全然在意,正欲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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