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在他耳边美言几句。
省得有人诋毁,说船主们在此次兴师问罪中,自己拿战利品大头,然后随便用些次品糊弄皇帝。
他不说破,伸手到“宝石箱”里摸了一会,从箱底摸出几颗宝石,确定箱底放的不是普通石头,随后拍拍手:
“行了,没问题,装好,入库。”
有人讨好“赵贵妃”,是李笠乐见的,毕竟贵妃贵妃,皇后之下,诸妃嫔之上,若是连个讨好的人都没有,他脸上也无光不是?
赵孟娘见李笠心情不错,没对自己的话有什么“不良反应”,放下心来。
若不是为了给儿子多结下“善缘”,她才不会“行个方便”,给那些在少府寺挂了员外郎官职的大船主,在皇帝耳边说好话。
这世道,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赵孟娘知道李笠有赚钱的天赋,既然这么关心海贸,那就说明海贸大有前途。
所以,李笠让太子管海贸事宜后,赵孟娘也起了心思,想要给儿子在海贸这块,争取一下。
皇位将来是太子的,或者是嫡出皇子的,赵孟娘不想争,也不会去争,却想给儿子争个“钱途”。
儿子们将来即便做个清贵无权的宗王,手里钱多,日子也就好过许多。
想到大船主们的另一个请求,赵孟娘酝酿了一下,见李笠确实心情不错,便问:“南洋司攻破了林邑国都,林邑国,还留着?”
“留着,留着。”李笠坐在一旁,接过赵孟娘端来的茶,喝了几口:“饭要一口口吃,急不来。”
“林邑国占着日南郡故地,朝廷当然要收复,但是,要讲究策略。”
从不关心政治的赵孟娘,问起这件事,李笠明白肯定是受人请托,探探他的口风。
不过他不介意透露口风,索性借赵孟娘这个“渠道”,传播出去。
“宋时,宋军就和林邑交手过,甚至攻入其国,缴获无数,得金银珠宝无数,可那又如何?”
“那地方的人,心里对中原没有半点归属感,除非一下子移民十几万人过去,或者长期驻扎大军,否则,这地方还是会得而复失。”
“而且,朝廷若拿下林邑国,驻扎大军,其他小国忧惧之下,对于海贸的影响会很大。”
“所以,我们要徐图之。”
“就按原计划,让亦官亦商的南洋司出面,扶持王族里听话的人,当傀儡国王。”
“然后,南洋司的商社在其港口建立堡垒,设贸易据点,安置侨民,一来方便做买卖,二来,给傀儡国王撑腰。”
“林邑国的贵族们,肯定讨厌这傀儡国王,但无论他们怎么折腾,反正只有南洋司认可的人,才能是林邑国国王。”
“也就是说,把林邑国当做个壳,朝廷得实惠。”
“就这么经营一两代人,中原侨民不断以经商寓居的方式在那里定居,改变当地人口结构,待得时机成熟,自然就能改国为州。”
既定方针不变,赵孟娘明白了。
李笠想让赵孟娘更受人巴结,便透露更多的风声。
南海(南洋)诸国,受天竺文化影响较深,尤其宗教方面,这样的影响,中原朝廷单靠加强经贸联系是无法削弱的。
而且道教也竞争不过佛教。
要么杀一拨人,然后来个“灭佛”,但这样做的成本太高,而且直接由中原的势力来“鹊巢鸠占”,直接经营当地,也不可能。
所以要软硬兼施,中原海商仗剑经商,用寒光闪烁的刀剑,和金灿灿的铜钱,威逼利诱,迫使南海诸国“合作”。
南洋司先拿到当地特产的“经销权”,控制各大贸易港。
然后得寸进尺,成为“全权代理商”,变相垄断当地特产,把其他国家的海商挤出“市场”。
别国海商要买香药等特产,无法直接和当地国家贵族交易,只能和“全权代理商”,也就是和南洋司洽谈业务。
中原海商,以南洋司为纽带,团结起来,垄断南海各国的特产,成为说一不二的“坐贾”,然后,凭借武装商船船队,向西扩张商路。
变成行商,向天竺各国,乃至更西的国家,直接销售香药等货物。
坐贾的利润要拿,行商的利润也要。
朝廷借助南洋司,把南海各国,变成中原的后花园,中原海商的边贸据点,推进到天竺以东、大海里的狮子国。
“中原海商的武装商船,装备着火炮,打起海战来,无人可挡,除了风暴。”
李笠尽可能用简单的语句,透露一些口风:
“南洋司的大船主们,将来控制着南海特产,规定在狮子国港口交易,否则其他国家海商一两香药也买不到,这规矩,谁敢不遵守?”
“到时候,南海各国不再有天竺的海商频繁出现,到岸的海船,全都是中原海船。”
“城里进进出出的,是中原海商,以及侨民,天竺海商被中原海商取代,天竺的文化、宗教传播没了源头,过得几代人,南海各国的信仰自然也就随着中原。”
“写汉字,说汉语,听中原和尚讲解佛经,这种变化,光靠简单的武力去做,成本有多高?”
赵孟娘心里有了数:原来如此,还是既有方针不变。
几位大船主,就盼着为朝廷做几代人的马前卒,经营南海的各个“贸易据点”,然后把买卖做到狮子国以西,毕竟做行商的利润更大。
李笠则继续说:
“有些事情,只要我们开了个好头,打好基础,子孙后代,就会沿着既定的路线走下去,披荆斩棘,走出一条光明大道,就像奴婢雇佣制那样。”
“三郎说的是如同宫里的宫女雇佣制?”赵孟娘跟上了李笠的思维切换,李笠点点头:
“对呀,奴婢,如今是等同于牲口般的地位,世代为奴,主家可以随意处置,可以随意买卖,弄死了,其实和弄死一条狗没区别。”
“但是,一旦大部分奴婢变成契约制雇工,成了主家雇佣的工人,主家就不能随意打杀,否则要闹上公堂。”
“我向来以身作则,所以,当皇宫里开始普遍实行雇佣制,就可以理直气壮要求权贵、官宦跟着实行。”
“家里的仆人,必须有契约,终身为奴的契约,签了也无效!”
赵孟娘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他们不会这么老实的,而且千百年来的惯例,也不是皇帝一纸诏书,就能打破的。”
“我知道,所以,要一步步来。”李笠依旧信心满满,“没有合法的雇佣契约,律法上就不认可主家对逃奴的指控。”
“没有契约,府里死了奴婢,就当他们是蓄意谋杀良民!”
“只要海贸大兴,各类作场生意红火,就会不断招工,许多穷苦百姓,既然能靠在作场里做雇工来养活自己,就不会去给人当狗。”
“没有人是天生下贱!”
“当作场主大规模招工,当官府支持‘无合法契约便不是奴婢’的定罪原则,你想想,那些被主家残酷剥削、压榨的奴婢,还会老实么?”
赵孟娘不清楚李笠为何要和“惯例”(奴婢终身制)过不去,思来想去,大概是因为出身微寒,所以感同身受,想要改变些什么。
而这样的改变,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她不知道。
李笠不知赵孟娘怎么想,却向对方讲述自己的期盼:
“孟娘,大庄园的时代,该结束了,没有大量卑贱奴婢维持运转的庄园,是维持不下去的,新时代的帷幕,就由我们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