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应麒连连点头,说道:“不错,多半是这样。”
林舆问道:“那爹爹给不给他钱、人?”
“给!当然给!”杨应麒笑道:“现在咱们形势好,可以给他一点支持的。我还给他制了一面极大的狼头狮子旗,算是叔叔给侄儿的礼物!”
林舆道:“可爹爹不怕将来养成外患么?虽然六叔对大汉是反叛,但在萧骏那里……也许他将我们看作杀父仇人也说不定。”
“呵呵,不怕,不怕。”杨应麒道:“有边患,不一定是坏事。问题是要控制得住。萧骏若在漠北游荡,哪怕只剩下几千人,久而久之也可能会养成大患。现在他去到河中地区,就算让他把大食诸国都灭了,兼备了波斯之马与河中之粮,再要越过天山大漠而东侵也断断没有成功的可能!我不知道他是否恨我,就算他真的很恨我,这里也毕竟是他的故国,等将来我死了,他多半也会放下的。”
林舆听到一个死字心中害怕,忙道:“爹!你长命百岁!”
“哈哈,长命百岁么?”杨应麒瞪着床顶说:“活那么长干什么!再有个三十年就够了,十五年让我治理好这个国家,十五年让我安养晚岁,够了,够了。”
林舆听得呆了,喃喃道:“十五年……十五年……太长了……”
杨应麒一愣,道:“太长?”
“嗯。”林舆道:“我怕十五年后,你都变成皇帝了。”
杨应麒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皇帝?哈哈,我才不做呢!”
林舆道:“可是万一到时候我或者我那两个弟弟想做太子,那怎么办?”
杨应麒第三次听得愣住了,哼了一声道:“胡说八道!”
林舆道:“爹,你从掌控汉部内政开始到现在掌控国家,都有二十多年了。再过十五年,我怕整个大汉就会变成你的筋骨,你的脉络,你的血肉!我怕到时候你收不了手了!”
“不会,不会!”杨应麒道:“我清醒得很呢!我有计划的!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林舆又道:“可是爹爹,你难道没听外面的人怎么议论你么?你当执政这才不到三年啊!人家都已经怀疑你要做皇帝了!现在还相信你的,也只有皇后、三伯和我们几个了。就连四叔都在背后抱怨你太过专断呢!这次元国民会议三伯会提出韩昉来,虽然他没有坚持到底,但其实也是一种表态啊。”
杨应麒不屑道:“外面的人,理他们做什么!那不过是聚集在京师的一班满腹牢骚者罢了!你三伯这次是糊涂了!我知道他没安坏心,可未免太小看我了!至于你四叔,不说也罢!华夏的国运颠簸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才开始走上正道,我不会为了一些人的怀疑和另外一些人的牢骚就放手的!我答应过大哥,也答应过自己:一定不会让这个国家再次脱轨!舆儿,那些个闲言闲语你不用理会!这两年都是我管得太松了,天下好的、坏的,有居心的、没脑子的,全都往都城挤,这才弄得京师乌烟瘴气!等你和雅琪成婚之后,尽管到京师以外的地方走走!看看老百姓过的日子比十年之前如何,比五年之前如何,比三年之前如何,就知道谁对谁错了!你去问问他们,就知道他们支持谁!”
“他们当然会支持你!你也确实很对!”林舆道:“现在不但权力,连道理也都在你这一边!”
“这不就得了?”杨应麒道:“舆儿,我和你六伯不同,跟着我的这些人,心里都是有是非的。如果我做错了,他们会纠正我的。”
“现在自然是这样。”林舆道:“可万一有一天他们不敢纠正你呢?或者有一天你听不进去他们的忠言了呢?甚至有一天你根本就不用顾忌他们的纠正和弹劾了呢?爹爹,你现在对大汉的控制力其实已比大伯全盛之时还要强了!你现在缺的只是一个名分罢了。我看也不用十五年,再过个五年,到时候就算大伯清醒或者允武回来,恐怕大家也不会希望你交出权力了,甚至还会有人请求你登基——爹爹,那时候你是登基,还是不登基?”
杨应麒这时已经半眯着眼睛,斜扫了林舆一眼,微微摇头道:“你啊,想太多了。”说着就闭上了眼睛,似乎想睡觉了。
林舆摇了摇他道:“爹,别等十五年了。把时间缩短一点,好吗?”
杨应麒抬了抬眼皮,微笑着骂道:“乳臭小子,尽知道胡说八道。我说十五年,那是胸中有一整套的计划。等这套计划完整展开了,那我们大汉,不!整个华夏的根基也就坚如磐石了!到时候有没有我就都无所谓了!但现在还不行,现在国家的根基、体制都还没稳下来呢!这是国家大事,又不是市场上买菜,哪能缩短一点、加长一点的讨价还价!”
林舆还要说话,杨应麒已经转过身去,头朝里面挥了挥手道:“快洞房去吧。你媳妇等着你呢!”
林舆一时不愿离开,过了一会便听见杨应麒微微的鼾声,知道他已经睡着了,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你说你不想做皇帝,我也不想做太子……”说完才掉头出门,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新娘子已在房间里等得久了。丫鬟侍婢见他回来,或叫公子,或叫驸马,笑着闹着,识趣地离开了。林舆也不看花烛,也不把酒杯,却在洞房中来来回回地踱步绕圈,一边踱步一边喃喃道:“怎么办……带着她?还是不带着她?带着她会大乱的……可是不带着……这……”
忽然窗边轻轻地响了两下,林舆闩了门,来到窗边轻声问:“谁?”
门外的人小声道:“是属下!”
林舆这才将窗打开一线,这扇窗的外头是一个花园,服侍他们夫妇的下人、侍从全呆在别处,花园中静悄悄的,只有一个作仆役打扮的中年男子,月光下看这男子的容颜,竟然是王佐!林舆却似乎早知道他要来,也不废话,直接问:“准备好了么?”
“都准备好了。”王佐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属下刚刚收到一个风声,似乎有人准备刺杀执政大人。”
林舆吃了一惊,随即镇定下来,问道:“是韩昉、刘萼的人么?”
“应该不是。”王佐道:“这群人好像认定了皇帝陛下和太子都是让执政大人给害了,说要为皇帝陛下和太子报仇。他们以为我们会因为岳帅的事而恨执政,所以也来联系过我们,我们说事关重大需要商议,也还没回绝。因他们中有一两个人在言谈中说及韩昉,我们事后揣摩他们的言语,似乎韩昉认为暗杀杨执政于事无补而拒绝了他们,但他们却道韩昉怕死。我们因此知道不是韩昉,刘萼的人。”
林舆点了点头道:“听来这群人鲁莽无谋,确实也不像韩昉、刘萼的作风,多半是军方的人,或者是六伯的旧部。”
王佐问道:“要不要我们派人假意答应,潜伏其中将他们一网打尽?”
“不,不用。”林舆道:“这群人如此作风,岂能成事?我估计这事定瞒不过我爹爹。若为万全计,回头我知会他一声就好了。再者,我当初邀你们来只是景仰你们的为人,希望与你们把酒论诗、对月抚琴,你们肯帮我处理一些琐事便算是看得起我了。至于这等潜伏反骨之事,你们若是参与了,恐怕会坏了岳幕群英的名头。”
王佐欣然道:“多谢当家顾全。”
林舆望了望天色道:“好了,你先走吧,莫被人看见了。我老爹现在虽然睡着了,可他的耳目可厉害得很呢。等四更时分我自会来与你会合。”
王佐微微点头,一闪身便隐入黑暗之中。林舆关上了窗户,走到折雅琪面前,踌躇再三,却不知该怎么说,忽然听折雅琪道:“你要走么?”
林舆怔住了,良久才道:“嗯。我留在这里,浑身都不自在。而且……唉,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折雅琪又问:“那你会带我走么……就像……就像我哥哥带我嫂嫂一起走一样……”
“不,不行……”林舆道:“若是你走了,一来我怕京师会大乱,二来……二来皇后可怎么办啊?”
折雅琪一听,忍不住抽泣起来,她抽泣虽轻,但林舆慌了,道:“你,你别哭……”折雅琪伸手在盖头下抹了眼泪,说道:“那你是认我作你的妻子不?”
林舆忙道:“当然!咱们天地都拜了,当然是夫妻。我……其实我不是想避开你的。但你也知道,咱们俩的父母太麻烦了!我……”又说不下去了。
折雅琪低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我娘是希望我开心,而七叔,他是希望我娘能开心……”
林舆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要不是他们这么热心,说不定……说不定我们反而会更顺利些呢。”
“你是说……”折雅琪道:“你是说如果没有他们的事情,你会喜欢我?”
“嗯。”林舆道:“应该会吧。”
过了好久,好久,林舆忽然见一滴滴的水珠滴落在折雅琪手上、衣服上,知道是泪,吓得道:“你怎么又哭了?这……我说错话了吗?唉,我……”
“不——”折雅琪哽咽道:“我是开心……”又道:“那你还会回来不?”
林舆毫不犹豫道:“会!当然会!”
折雅琪又问:“什么时候?”
林舆拍着脑袋,说道:“等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被人利用的时候,我就回来!”
折雅琪低了低头,不再说话,花烛渐成灰烬,林舆看看滴漏,说道:“我得走了。”折雅琪问:“要我帮你什么么?”
林舆想了想道:“你帮我拖着,如果能拖到明天中午,那我爹就再别想拿住我了。”
折雅琪点了点头,林舆将面向花园那扇窗户打开一线,看看外头没人,就要出去,一只脚才伸到窗外,忽然被人扯住了,回头一看却是新娘子跑过来拉住自己,忙问道:“怎么?你不相信我的话?”
“不……”折雅琪低声道:“你还没给我掀盖头呢。”
林舆一拍额头道:“看我糊涂的!”伸手将折雅琪的盖头掀了。
作为折彦冲和完颜虎的女儿,折雅琪不但身材高大,而且面容也并无半分娇俏,脸盘显得较大,五官虽然端正,但作为女子鼻子稍嫌太挺,嘴唇又太厚,皮肤亦不够细腻。完颜虎又不擅打扮,虽然这次给新娘子化妆动手的不是她,但作为母亲总忍不住要过问的,在她的指导下折雅琪这妆不免化得太浓了。加上方才流了几次泪,冲得胭脂水粉七纵八横,这副形象实在有些不堪,然而林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也不见怪,笑了一笑,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说道:“等我。”便跳了出去。
折雅琪站在窗口,看着丈夫蹑手蹑脚闪到墙边,鼠顾左右,搬开墙角一个花盆,露出一个狗洞,朝自己这边笑了笑便趴下来爬了过去,跟着从洞里伸过手来将花盆挪回原位。看着他这狼狈状,折雅琪忍不住一笑,眼睛沉浸在幸福中,嘴角却带着担忧。
“他不会骗我的……一定不会!”
对着明月,折雅琪如此告诉自己。
——————
贵宾票似乎改革了,貌似没免费的贵宾票了。如果没免费票大家不要花钱给边戎买。不值。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