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宝觉得她变得不像她了,好像谁把那贴在墙上的年画娃娃撕碎,使得那喜眉笑眼的年画娃娃五官移了位一般令人不忍直视。
“宝子,你忘了你是怎么进山来的啦!”福姐的声音沙哑,她用一只手抓着炕沿,一只手捶打着米宝的肩膀,哭着说,“你给姐好好听着,咱逃出来不易,用命才找到这神仙住的地儿,你长不成人就不能出去,不,就是长成了人也得像神仙爷爷一样在这儿终老!”
米宝被福子的话说的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发脾气,还会像娘一样训他。
福姐顿了顿,平静下来,停住手放缓了语气说:“别怪姐,姐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姐也想活着,活着多好啊!”
米宝的眼泪落下来,他说:“姐,我记住了,我哪也不去,就守着你,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咱像神仙爷爷一样过日子。”
福姐不再做声,已筋疲力尽。她望着窗外的蓝天,愣愣的想了很久很久。她侧过脸来叫着米宝的名字,喘息着说:“你不是会写字吗,你去到灶膛里找些烧过的木炭来。”
米宝不解的问:“要那东西干啥呀,你要是饿了我给你找点你早晨做的饼子去,还在灶台边上腾着,不凉。”
福姐并不答话,仍固执坚决的指着米宝说:“快,拿去!”
米宝跑到灶台边,从里面扒出还有些烫手的没有烧透的木头,用手捏着,又跑回福子身边。
福子说:“宝子,姐说,你在墙上写。”
米宝不敢再多问,弯腰一手抱起在脚边哼哼的大壮子,一手举着木炭站在墙边。
墙上糊着平平的黄色的泥巴,米宝在上面画了一下,留下一条清晰的黑道子,福姐看着满意的点点头说:“写,每年的开春种土豆,夏天秧子开花的时候收,不旱不浇水,苞米每年开春后天暖和的时候撒种子,秋天的棒子熟透的时候收……”
福姐大口的喘息着,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
米宝转过身来,向福子叫道:“福姐,你让我写这些干啥呀?”
福子不理会米宝,继续着自己的话:“写完了吗,快写啊!”
米宝只有照着福姐的话,一笔一划的写着,几行黑黑的字跃然于墙上,福子眯着眼睛看着,不住的点头。她艰难的侧了一下身体,说:
“宝子,我把包袱里带来的针线放在桌子上,你帮我拿来吧!”
米宝急忙跑去拿了过来。福姐说:“来,坐过来,肩膀头和袖子都破了,姐给缝缝。”
米宝顺从的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颤抖着手指一针一线的缝着。她边缝边说:“神仙爷爷还留下几件大的衣服,我已经洗过了,挂在院子外的树上,等干透了,你收起来,过两年你长高了就能穿了。”
米宝哽咽着说:“福姐,好好的说这些干啥呀!”
福子依旧不理会米宝的话,继续说:“姐的话,记住了?“
米宝点了点头。福姐凑过去,咬断了线头,就势将脸贴在米宝的肩上,泪水浸sh了米宝的衣服。她推了一下米宝说:
“兄弟,让我抱着大壮子吧,姐身上冷,它身上热乎,抱着舒坦。”
米宝将大壮子递到福姐怀里,福姐紧紧的抱住,不住的用嘴亲着它的小脑袋,大壮子伸着粉粉的小舌头,舔着福姐的脸。福姐把它放在自己高高的肚子上,撩起眼帘认真的看了一阵米宝,轻轻的说:
“宝,姐累了。想睡一会儿。你去烧水吧,一会儿我起来了想好好洗洗。”
米宝又坐在灶膛前,灶膛里的火已经熄了,有几个火星子在一跳一闪。米宝续了些干树枝,吹着,火苗渐渐燃起来,燎着树枝,舔着锅底。
水又滚了,白色的水蒸气从木头锅盖的边缘钻出来,忙忙活活的向上升腾,升到高处的变成带翅膀的小鸟,下面的幻做撒开四蹄奔跑的小鹿,然后悄没声的散开去。
大山今天出奇的安静,好像也怕吵到福子姐似的。鸟儿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风不吹,叶不动。
米宝双手托着腮,不再加柴。红红的火舌一伸一缩,米宝觉得它像极了血的颜色,不知为什么,他看到这颜色,心中没有发紧。
他站起身,向福姐走过去。
福姐安安静静的躺着,雪白的圆脸眉目舒展,没有一点痛苦的样子,好像睡得很沉。她身下的血漫过了炕沿,小溪般的汩汩流下来,在屋子里的土地上延伸。
太阳向西边移去,不情愿的收着它一缕一缕的金线。那最后几缕刚好点缀在安静躺着的福姐身上、脸上,跳动着,牵扯着,仿佛要拉起她一同归去。
米宝坐在福姐旁边,抓起她垂在炕沿下的渐渐冷却的白细的手,轻手轻脚的,生怕惊扰了福姐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