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才,不要告诉他,他有我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姑姑。告诉他要永远终于,做一个优秀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爸爸妈妈,我走了,女儿泣绝。”信的最下面,顾丽丽工工整整写下“万岁!”五个大字。
负责专案的冯菊生轻蔑地说:“什么东西,她以为她写了万岁她就没事了吗?依我看,这样做更反动,更恶毒!到死都不忘要证明自己是忠于的,她也配?她这是对的侮辱。真是个可耻的女人!”
二 你被阶级敌人暗算了
以沈小军为的知青现在有事干了,那就是监督贾革命之流劳动改造。齐新顺有专案组看管,轮不到沈小军他们来监督。
干校所有的知青中,最能折腾这帮家伙的就属小军。他整人的花样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不断翻新层出不穷。
沈小军用一根绳子把贾革命拴在一辆驴车后面,他和大嘴坐在驴车上,赶着到礼堂工地去。
“9&p;8226;13”事件后,干校没盖好的礼堂停工了。停工后由于没人管理,礼堂让当地老乡拆的差不多了。沈小军和大嘴就是闲的没事想折腾贾革命。他们俩在驴车上坐着,却叫贾革命一人徒步走还搬一摞砖头,说是要重砌冬天烧塌的炕。
走了一段,跟在后面的贾革命走不动了,停下来问小军:“我能不能歇一下,这砖头实在太沉了。”小军笑了,问:“是不是特沉?”贾革命赶紧点点头。“这好办,我给你再加一块就不沉了。”说完,他跳下车,从路边捡起一块砖头放到贾革命手里那摞砖头上。“为什么觉着累,就因为你劳动锻炼太少,多干干就不觉得累了你知道吗?你他妈老老实实的,再喊累,看我再给你加砖。”贾革命看看小军。“你看什么看,还想耍威风啊?”“不敢。”贾革命低下头,再不敢喊累了。
毛驴拉着车,“嘎登嘎登”慢悠悠地往前走。小军和大嘴摇摇晃晃坐在驴车上好不惬意。
沈小军拽拽绳子,问:“贾革命,你为什么起了这么个名字?革命就革命吧,还是假的。”贾革命把砖头往上抽抽,愁眉苦脸地说:“我是那个姓贾的贾,不是真假的假。”“什么姓贾的贾?”小军明知故问。“就是《红楼梦》里贾家,贾宝玉那个贾。”“胡扯!你他妈真是买只羊羔不吃草―毛病不少!什么贾宝玉真宝玉,你在这散布四旧,小心我揍你。我说你是哪个假就是哪个假,还什么这个假那个假的。念起来全是一样的。”“念起来是一样,可是意义完全不同。”“你还跟我顶嘴是不是?小心我再给你加砖头!”贾革命不敢吭声了。
大嘴说:“你说你姓什么不好,非要姓个假,你原先叫贾富贵,就是个假的,现在改名叫贾革命,还是个假,真可笑。”“什么可笑。”小军纠正大嘴,“从起名字就能看出这小子的反革命狼子野心。他那叫‘假革命,真反动’,你知道不知道?喂,我说你……”贾革命看着小军,他有些害怕,谁知道这小子这会儿又在憋什么坏。“我说你把名字改改,别在那攻击革命了。”贾革命抱着砖头看着小军,不说话。“我跟你说话呢,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改什么?”“贾富贵那名字是谁给你起的?”“我爹。”“那行,你爷爷我今儿给你再起个名,准保比那俩名都好。”见贾革命沉默不语,小军笑着说:“怎么着,你还不乐意啊?孙子,爷爷我能给你起名,是看得起你,你还不识抬举。”
小军仰头看天,自言自语地说:“起个什么名字好呢?……我问你,你属什么的?”贾革命答道:“我属狗。”小军咧嘴笑开了,大嘴在一旁捂着肚子“哈哈哈”笑了个够,然后说:“我看你就是属狗的。的小走狗。痛打落水狗,你丫就欠揍!”说完上前就打。贾革命急忙把砖往地上一扔,蹲在地上,护住脑袋。小军说:“瞧你丫那怂样,有了,就叫你贾狗子吧。反正你也不是真狗,正好你姓贾,又属狗,就这么叫了。‘贾狗子’。”小军大声叫道。见贾革命不答应,小军使劲一拽绳子,骂道:“你装傻是不是,爷爷我叫你你装听不见啊?回答!”贾革命哭丧着脸,喉咙里咕噜出一声。“你大声点,你这是孙子搭腔的样吗?啊!再不答我抽你啊。”贾革命无奈,答了一声:“唉。”
小军和大嘴乐得前仰后合。大嘴高兴,站在架子车上神气活现地找准驴就是一柳条,然后高喝一声:“驾!”毛驴一惊,“嗯哈”一声撒开四蹄狂奔。贾革命被绳子拉着,跟在后面跑,地上有几块砖头没捡起来,他一边跑一边喊:“砖,砖……”。
架子车被石头咯了一下,小军没提防,差点摔下去。他破口大骂:“大嘴,你丫抽风啦……”,话音未落,突然听大嘴:“啊―”的一声,一个后空翻,身体从架子车上直直地翻到地上。
架子车跑出老远小军才把撒了花儿的驴吆喝住。他回头一看,大嘴在地上直挺挺地躺着。贾革命吓坏了,站在原地不敢动换。小军喊了一声:“大嘴。”急忙跳下车跑过去。大嘴眼睛紧闭,好像没了呼吸。小军又使劲拍拍大嘴的脸,大嘴还是毫无反映。小军仔细一看,现大嘴的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红道,像是被什么东西勒的。他往刚才大嘴翻车的地方走,现在干校小卖部的外面有两棵树,树之间有一条细铁丝,大概是什么人拉起来搭衣服用的。架子车从下面经过,大嘴站起来,正好那条铁丝勒住他的脖子,把他勒翻在地。
小军和贾革命七手八脚把大嘴抬到车上。贾革命回头还要去拣地上的砖头,小军骂道:“笨蛋!拣什么砖头,赶紧把人送医务室。”
大嘴在医务室渐渐睁开眼睛。他看到小军,吃力地问:“我怎么了?”小军笑了,说:“你被阶级敌人暗算了。”“什么?”大嘴吃惊地问。
站在后面的贾革命一听这话,吓了一跳。
他紧跟沈小军走出医务室,说:“小军,那个什么。”小军站住脚,看着贾革命。贾革命犹豫了一下说:“今天这事……”“今天的事怎么啦?”“我是说,今天小鱼摔伤的事,别人要是问起来,你不会说是,是我干的吧?”小军仔细端详贾革命半天,鼻子哼哼一声,说:“是你干的吗?你想的还不少。你放心,我会如实说的。”“那就好,那就好。”贾革命松了口气。
三 破 案
第二天的上午,干校全体人员召开批斗大会。批斗对象是贾革命。
当虚弱的大嘴被小军扶上台的时候,全场一片哗然。人们议论纷纷:“啧啧啧,真敢下手啊。”“怎么勒成这个样子啊。”“听说幸亏小军现及时,和那个家伙打起来,才救了大嘴一命。”
人们听到的经过是小军去尿尿,回来就现大嘴躺在地上。贾革命拿着一根细铁丝也想伺机对小军下手,得亏小军学过拳脚,才没重蹈大嘴覆辙。
批斗会开得很好。群众的激愤达到了顶点。贾革命几次想要说话,都被身后的人一通拳打脚踢,把他的头死死按下去。
大会在人们激愤的口号声中结束。当贾革命被推下台时,他突然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大声喊道:“我冤枉,我是冤枉的啊。我没有陷害赵小鱼,我真的没有……”沈小军没有再让他喊出来,上去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直到他的脸成了青紫色。
这起报复性的反革命杀人未遂事件引起县公安局的高度重视。县公安局派了两个人来处理这起案件。
其中的一个人原先是自治区公安局的老侦查员,叫刘兴贵。文革以后下放到陶乐县公安局。他在实地踏勘以后,现很多疑点。因为从大嘴脖子上的勒痕,还有贾革命的交代,以及沈小军的叙述中,都有很多矛盾的地方。
按照刘兴贵的经验,贾革命还不至于笨到大白天要向大嘴这样一个孩子下手,可是沈小军又一口咬定就是他害的大嘴。
刘兴贵问:“动机呢?他的动机是什么?”小军回答:“什么动机不动机的,就是阶级敌人不甘心他们的灭亡,千方百计要破坏、捣乱、报复。”“你是说他要报复赵小鱼?他和赵小鱼到底是什么关系?”“非得有关系才报复啊。他就是恨呗。”刘兴贵摇摇头,说:“不是教导我们说:‘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嘛’,以他现在的处境,他干吗要对赵小鱼下手,真要是按照你说的那样,他想要报复的话,完全可以针对更大的行动目标下手。既然是鱼死网破,那样不是更合算一些。”“比如呢?”“比如……”刘兴贵一时答不上来。“你看你不了解情况就没有言权,他恨大嘴啊。”“为什么?”“大嘴整他啊。”“整他?”“对啊。大嘴那小子也忒恶了点,拿绳子拴着贾革命,就跟拴条狗似的,还让他跟着车跑。你想,贾革命手里抱着砖头,脖子上还拴根绳子,跟在车子后面跑,他心里是什么滋味。你知道他原先是干吗的,这干校的校长啊。他心里能不恨嘛。我就跟大嘴说,让丫悠着点,别整得太过了,狗急了还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丫就是不听,怎么样,来事了吧。”
刘兴贵提审贾革命。“有人说你这是报复。”贾革命眼睛都哭肿了,脸上被打得一片淤青,神情暗淡,一言不。“我问你话呢,你跟我说实话。”“说实话管用吗?我说实话谁听啊。”“我听。我是来调查这个案件的,你要是跟我都不讲实话,那可真的没有你说实话的地方和机会了。”“我说实话你信?”“那得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了。”贾革命看一眼刘兴贵,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害他,是他自己从那车上掉下来,就那么直直地摔下来了,沈小军却要怪我,硬说是我害的,还说是什么铁丝勒的。天地良心啊,也不能因为我现在倒霉了,就这么糟改我吧。当时他在驴车上,跑出去离我足有八丈远了,我怎么拿铁丝勒他,再说我就是有那心思也没有那个胆吧。何况我干吗要害他啊,我这不是给自己下套找着不痛快呢是不是?”
刘兴贵问大嘴:“你摔倒的时候,正在做什么?”大嘴说:“我也奇怪,我正站在车上呢,不知为什么,感觉脖子那嗖的一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刘兴贵在出事地点反复察看,最后他现了那根细铁丝。铁丝断了,挂在树干上,随风摇曳。
刘兴贵把那根铁丝拉起来,站到架子车上。他现拉直的铁丝差不多正好到他的脖子,他想起赵小鱼的个子应该和他差不多高。
刘兴贵明白了。赵小鱼应该是站在向前疾跑的驴车上被铁丝勒倒的,而不是像沈小军所说的那样,被贾革命从后面下手暗算的。
多年的侦察工作,使老刘习惯对什么事都问个为什么。
那么沈小军为什么要诬陷贾革命。是他们有仇,还是另有什么原因。
刘兴贵找到沈小军。问他:“你为什么要那么说?”“什么?”“我是说你要陷害贾革命。”“我陷害他了吗?你说话要有根据啊。而且那家伙是有严重问题的被审查对象,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在替他说话。你是在助长敌人的威风,灭我们的志气。”沈小军毫无惧色,咄咄逼人。刘兴贵听着他把话说完,然后说:“我不管他是干什么的,我只注重事实。事实是赵小鱼根本不是有人在后面下手,而是他自己被铁丝绊下来的。”“你也是被审查对象吧?难怪,你的立场就是有问题。”“我是凭良心判案。”
沈小军眯起眼睛看着刘兴贵,轻轻一笑,说:“你是老侦查员?难怪,眼睛就是毒。什么都瞒不过您的法眼。对,你说的不错,是大嘴自己从车上掉下来的。那又怎么样?我就说是贾革命丫挺的害的又怎么样。丫害人整人的时候你在哪呢,你这会儿跑出来凭良心主持正义替他说话来了?你算老几啊你,谁听你的?你以为就你聪明,那么多人就没人问个为什么,大嘴他本人就不问个为什么?谁都不傻,可是谁都不说这个话,为什么?还用问吗?恨呗!你要是被他整过,你还会做出什么狗屁公正判决吗?见鬼去吧。我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要让丫吃点苦头,就是要让他倒霉。我劝你这事趁早别管了,你要是真有良心,就顺应民意,睁一眼闭一眼,少管闲事。你要是真的把贾革命撇清了,那你才是遭人骂呢。我原来比你有良心,干什么事都讲良心。可是后来我现,我讲良心,可谁对我讲良心?对我们家人讲良心?我哥就那么不明不白死了,谁问过,谁来调查过,谁管过。就是因为他们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老天有眼,现在一切都调了个个儿了,那对不起,我也会不讲理。良心?扯他妈淡!”
刘兴贵听了小军这番话感到震惊。看上去他还是个孩子,可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知道贾革命之流目前的处境是墙倒众人推,就是冤假错案被判刑,也决不会有人站出来要求复议或是改判。他自己的申诉别人是不会理睬的。但是出于一个老侦查员的职业道德,他又不决不能就这么随波逐流,草草结案。
这事拖了一个多月。最后由于刘兴贵细致入微合情合理的调查报告,也由于证据不足,贾革命被释放了。
四 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傍晚时分,沈静如坐在大渠上。
夕阳西下,苍凉的戈壁滩被落日的余晖涂抹得带了几分凝重的辉煌。
齐新顺被专案组的人押着,沿着大渠走过来。
看见坐在大渠边上的沈静如,齐新顺愣了一下,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见齐新顺过来,沈静如转过脸,看着脚下的一片稻田。这是一片干校的试验田,当年干校学习南泥湾,在戈壁滩开荒种水稻,为的是证明“五&p;8226;七”战士战天斗地人定胜天的决心和勇气。如今稻田里的水稻没人管,荒芜了。
专案组那个人叫夏东平,是专案组组长。他认识沈静如,站住和他打招呼:“老沈,怎么跑到这来了。”沈静如回头看了一眼齐新顺,说:“这的景色好。”夏东平笑道:“你是在观赏风景啊。”他叫住走在前面的齐新顺,说:“你站住。”又对沈静如说:“我去方便一下,你帮我看着。”说完朝沈静如努努嘴,示意他看住齐新顺,然后下到大渠的另一面去尿尿。
齐新顺站在沈静如的身后。老沈回过头看了一眼齐新顺,现他面庞憔悴,精神萎靡。
两个人都在沉默。
齐新顺先打破了这沉默。他小声问:“你是不是觉得特别解气,特别解恨?”沈静如鼻子哼哼了一声,说:“到现在你还没认识你的罪行,还在这想着个人的恩恩怨怨。”“你别把你说的那么脱,其实你还不是泄私愤。”“不管是公愤也好,是私愤也罢,都已经有了定论。我早就说过,多行不义必自戕。你听得进去吗?怎么样,现在的结果,是你当初闹腾的时候没想到的吧。所以人啊,什么时候都不敢太过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就是没掂清这点,结果最后把你自己闹得身败名裂。我知道你,齐新顺,你不是个爱后悔的人。当初你做这一切的时候,你肯定已经想到会有个什么样的下场,但是你一来收不住,再有你高估了你自己,你总想你还会有挣扎和逃脱的机会。可你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哪一天?”沈静如站起来,盯住齐新顺的脸,说:“清算的一天。我知道你不服气,但是你得承认,是清算的时候了。”
齐新顺仰头看看天,长叹一声,又看着沈静如恨恨地说:“文王囚?里世有周易,孙膑刖双足流传兵书。告诉你,我还没到那一步呢。”沈静如笑了,说:“都到这一步了,你还不认输。你这样自我安慰的方法很好,只可惜你心里清楚,你既比不了文王,也比不了孙膑。”
夏东平过来了。齐新顺和沈静如停止了谈话。
沈静如注视着齐新顺佝偻的背影,感慨万千。按理说,他盼望这一天已经很长时间了,当初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碎尸万段不解心头之恨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可以随便羞辱他,甚至拳脚相加都不会有人管,可是他却开不了那个口,动不了那个手。如今齐新顺倒台,灰溜溜如过街老鼠,比他原先预想的还?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