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清楚。谁允许士兵谈恋爱的?就这一条,就可以处罚你。”莎娜不说话了。谁都知道,当兵的背个处分是什么滋味。这个处分塞进档案,影响提干不说,将来复原,这个处分会像个膏药贴你一辈子。
刚来的时候新兵连是宣布过这一条规定,但是莎娜仿佛记得是当兵的不许和当地老百姓谈恋爱。可是她不能再说了,因为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莎娜从武之奎的办公室出来时,武政委还是比较客气的。但是她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武之奎看她的眼光。那眼光让她隐隐感到会有什么阴谋在等着她。她也相信,这位领导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一个多月过去了,这段时间里,宣传队下基层慰问演出。原来莎娜以为肯定不会让她去了。没想到的是一切都没改变,她除了在队里交了一份认识深刻的检查之外,一切照旧,还像原先一样当她的主角。同样,处分也没有下来。莎娜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轻松。她知道这肯定是武之奎的缓兵之计。那好吧,愿意耗就耗着吧,我倒要看看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莎娜下定决心,死抗到底。
真正让莎娜担心和牵挂的是萧晓阳一直没来信。她有些后悔给他打那个电话,会不会因为她一时的鲁莽使萧晓阳受到了牵连。
十五 特大敌情
第二天一早,沈小军被叫到校部。
贾革命把小军的笔记本扔在他面前。“说说吧,怎么回事?”“什么怎么回事?”“那封信是你写的吧?”“什么信?”“沈小军我说你可真是王小二放牛―不往好道走啊。在北京就一天憋坏不干好事。到这怎么还是那个德性。说吧,是谁支使你干的?”“没谁。”“没谁?就凭你,怎么会想起来往上面写信呢。”“我写信不对吗?我要不写这信你不是还当不上这个校长吗?”“我当校长是靠你写信当上的啊?扯淡!”“不是吗?我不写信调查组怎么会知道那事啊,我不写信他们会来吗?”贾革命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再说自己刚当上校长,还是最好别得罪这些人。尤其是这个沈小军,一肚子坏水。他要是想什么坏招,再把我给整下来。他越想越觉得对付这样的人还是采取怀柔政策为好。“小军啊,这事呢,我就不追究了。但是你要写书面检查,一定要深刻。另外以后连队里要是有什么动静,你一定要告诉我。”“什么动静?”“你比如有人有反动言论啊,有人说不利于团结的坏话啊,或者是有人在后面议论我啊,你都可以直接向我汇报,不用经过任何人。”“那我不成了告密的了?”“那怎么是告密呢。不是教导我们说:‘当面不说,背后乱说。’这就是犯自由主义的表现之一啊。你这是在反对自由主义啊。我知道你的年纪尽管小,但是思想觉悟高,对那些坏的,不正确的东西的识别能力很强,所以我相信你,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会积极主动地向上级组织反映汇报的。还不是团员吧?先写申请书,把组织问题解决以后,我把你从猪班调出来。想到校部来吧,这好办,不过是个时机问题。”“那就谢谢贾校长了。”
小军走了以后,沈静如一直坐卧不安。
没想到很快小军回来了。
沈静如担心地问:“他们叫你干什么?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沈小军不回答他爸的问话,只是问:“爸,我的笔记本怎么会跑到那家伙手里去了?”沈静如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小军去问大嘴,大嘴说:“你怎么不知道啊,胡继宝查的,前一天还上我们这查来了,挨着个儿的查,每个人都不放过。”
听了这话小军撅起翘翘牙,轻轻地叩了几下,对大嘴说:“该是行动的时候了,咱们不能再让这小子害人了。”“那你说咋办,我听你的。”
胡继宝一早到井台去打水。到干校以后他从来就没有打过水。以前是校长,用不着他来打水。可是如今他不是了。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要喝水只有自己去打。
回校部的路上,他碰见了小蚊子。
说真的,这些日子,他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怕小蚊子告他,那他就只有死扛了。贾革命那伙人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他呢,能轻易放过他?可是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动静,连大嘴都没找过他。这让他又产生了一些侥幸心理。
看见小蚊子,胡继宝的眼睛都亮了。他看看左右没人,站住了。色迷迷地盯住小蚊子看。小蚊子一看见他,赶紧把头低下了。那种羞涩的神态真让胡继宝打心眼里着迷。“小庆,你……”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小蚊子的脸变得通红,左右看了看,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悄悄递给胡继宝,然后转身走了。
胡继宝的嘴巴大张着,半天都没合上。他觉得手在颤抖,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稳住神,赶紧看那张纸条,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今晚十点在新车库后面见。
胡继宝很难形容激动的心情。可是他也有一丝犹豫。那孩子不是一直不同意和我那个吗,怎么今天主动约起我来了。可是他转念一想,肯定是那小子尝到甜头了,要不然他怎么会不顾一切地给我写条子呢。胡继宝想起刚刚小蚊子的神态,和他白里透红的面颊,顿时感到浑身酥痒,心里就像有只爪子在挠。
晚上吃完晚饭,小军去了校部。
他看见贾革命一人在屋里。有意在门口喊了一声:“报告。”贾革命见小军来找他,以为他是来汇报什么问题,就问:“你有事吗?”小军神秘地朝身后张望了一下,随手把门给带上了。“报告贾校长,我有特大敌情要向您报告。”“什么敌情?”“您听说最近经常有人看见沙丘有人在打信号弹的事吧?我们现那个给敌人打信号弹的特务了。”“什么?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连着两个晚上。”“在哪?”“就在新车库后面。”“新车库?你们上那干什么去了?”“报告贾校长,我给我爸逮蝎子,我爸他腿脚不好,生吃有毒的蝎子治风湿,这叫以毒攻毒。那的蝎子特别多。蝎子和土鳖差不多,一到晚上九、十点钟就出来了。一只公蝎子能找两三只母蝎子呢……”“行行行了,谁问你那么多了。你说你看见特务了,那你当时为什么不把他抓住?”“我哪敢啊。那可是武装到牙齿的苏修特务啊,我可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觉得这事一定要向您汇报,我就来了。”“他们几个人?”“就一个人。”“等等,你怎么断定那人就是特务?”“我能看出来啊。尽管离的远,可我看那人鬼鬼祟祟的,准保没干好事。你说不是特务,那当地老乡或者咱们干校的人没事上那干吗去啊。”“那你不也上那去了吗?”“我就不一样了。那有蝎子窝也是我最近才现的,没几个人知道,不可能是抓蝎子的。”“好吧,你先回去,我知道了。”小军刚要出去,又转身对贾革命说:“这事我觉得还得绝对保密。”“我知道。”“最好连您身边的人都别让知道。”“为什么?”“您想啊,苏修特务为什么别的地儿不去,偏偏跑我们这来啊,肯定是我们这的人,或者是我们内部有他们的内应,他才来的,您说是不是?”贾革命听了连连点点头。
沈小军走了以后,贾革命思前想后,找来几个心腹,周密安排了这件事。
过去人们常说沙漠里有特务,看见有人在打信号弹。他一直将信将疑。可他又不敢说,说了会落个阶级斗争意识淡薄,革命警惕性不高的罪名。既然沈小军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姑且信他一回。他要是敢戏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抓住了,头功当然是我的,真要是把这个案子破了,抓住个把苏修特务,那我可是立了大功了。
一 城头变幻大王旗
1971年9月13日,叛逃,摔死在蒙古的温都尔汗,在全党、全国、全军引起了强烈的震动。
中央及时开展了揭批集团,批林整风运动。
9月底,北京上级部门来陶乐“五&p;8226;七”干校,宣布为张白冰、李平凡、蒋光丰、马玉龙等人摘帽平反,恢复党籍和工作。当天下午,几人离开干校,踏上开往北京的火车。
批林整风运动一开始,他们或参加系统的专案组,或向中央检举反党集团罪行,协助开展军队清查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里,干校的人相继调离干校回京。干校人心惶惶。曾经誓扎根干校的“五&p;8226;七”战士们,都在琢磨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这个荒蛮的鬼地方。
他们杀光了干校的猪羊,采摘完菜地里的蔬菜,吃完瓜地里最后一个瓜,卖完了所有的大牲口和农业设备物资。往日那种热火朝天打着旗子集体下地劳动的场面已经不再。他们不再下地干活,大家成天在一起聊天晒太阳,吃着收获的花生、青豆和红薯干,磕着晾晒的西瓜子打时光,等待校部的回京电话通知。
清查一开始,齐新顺被隔离接受审查。
齐新顺积极追随反党集团,间接参与了很多反党反革命阴谋活动。他曾经向集团写信表忠心。组织人炮制了《向林副部长学习》之类的所谓经验总结材料。通篇都是吹捧、林立果的言语,鼓吹林立果“是青年一代最优秀、最杰出的代表”,“是革命事业最理想、最可靠的接班人。”
在他的结论尚未下达之前,决定将他送陶乐五&p;8226;七干校监督劳动,成立专案组,交代问题。
干校实际上成了羁押被监督分子的场所。
干校的批斗会继续进行。
人,还是那些人,只不过调了个个儿,现在站在台上被批斗的是齐新顺、贾革命、李枫之流。而批斗他们的则是还没被调走的那些知青和老弱干部。
这才是“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叹只叹人世间兴衰更替难以预料,变化无常。
沈小军从未有过这么舒心快乐的日子。
如今不用再下地干活了,他们每天起床后唯一的任务就是开齐新顺这些人的批斗会。按照小军的话说,这才是翻身农奴真正当家作主的时候了。
批斗会上,沈小军揭批齐新顺的重重罪行。说到逼死哥哥沈大军时,小军声泪俱下,全场为之动容。
“就是这个人,把我从楼上一脚踹下去,我当场就晕过去。”小军掳起裤腿让大家看,就像当年打土豪分田地批斗地主老财苦大仇深的老贫农。“你们看,现在我这腿上还有疤呢。整整一个多月,你把我逼得有家不能回,四处流浪。”
就在群众高呼口号的同时,小军突然喊道:“姓齐的,你他妈忒阴毒了,专门照准我的下档踢。把我哥逼死不算,还打算让我们老沈家断子绝孙啊,你个臭x养的,我跟你不共戴天!”话音未落,上去狠狠给了齐新顺一个大嘴巴,又狠踹了他一脚。齐新顺趴在地上。
这一巴掌打得既实在又突然,别说齐新顺猝不及防,台下的几百人也愣住了,一时台上台下悄无声息。人们看着被打倒在地的齐新顺,仿佛刚刚醒悟过来―这个人也有倒霉的一天,这个人也会像条癞皮狗被打倒在地,无可奈何,一动不动。
“你装什么死狗!”沈小军上前抓起他的衣领,又是一拳,这一拳打的结实,正打在齐新顺的鼻梁上,打得他鼻血直淌,躺在地上不动了。
沈小军振臂喊开口号:“打倒齐新顺!”“敌人不投降,就叫他灭亡!”下面的人跟着喊口号。
没有人敢上去阻止,也没有人愿意阻止。
打吧,打死才好呢,借刀杀人,图的就是个解恨痛快还不负责任。
所有的人把这些年的怨怼仇恨全部撒向站在台上的这些人。
叫你整我,叫你让我们一家都上这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来。哈,老天有眼,你也有今天!
有人往台上扔笸箩、扫帚。还有的人干脆上去对那几个人拳打脚踢。
有人喊道:“他老婆为什么不来,还有他那几个妖精女儿都到哪去了,为什么不给押到干校来?他老婆这些年狐假虎威为非作歹可没少干坏事,决不能放过她们!”
齐新顺浑身是土,满脸是血,唯唯诺诺。坐在地上答道:“马容英工作单位和我们不是一个系统,所以她来不了干校。”“放屁!什么不是一个系统。”沈小军照准齐新顺的后脑勺又是一巴掌,打得他趴在地上。“你歪理还一套一套的,你丫还狂什么狂?不是一个系统的就不能揪斗啦?强烈要求把马容英那个坏女人揪到干校来批斗!”沈小军带头振臂高呼。底下有人喊道:“让他站起来!装什么死狗!”小军抓住他的衣领,齐新顺刚站起来,随即又被小军一脚踹倒,几个冲上来的人对他拳打脚踢,会场的秩序大乱!
斗来斗去,政治问题人们往往不太感兴趣,最后的焦点都转移到他和宣传队的那个妖精的事上去了。
“交代你和顾丽丽的关系,快点!”“谁勾搭的谁?”“在哪睡的?”“睡了多少次?怎么睡的?”诸如此类的问题,人们津津乐道,乐此不疲。反复地问了有几十遍。到后来,齐新顺不说了。“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回答?”齐新顺说:“我,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你还不想交代了?告诉你,你交代不交代,我们都掌握你的情况,李枫写了你的检举材料有这么厚。”专案组的人比划着说。“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不行,你不交代,就休想过关!”于是齐新顺又开始不知道是第几十遍地陈述他和顾丽丽的关系。人们听得津津有味,会场上有人出一点声音,马上会被人大声喝斥。齐新顺也许不会想到,以往他作报告追求的会场秩序,会在他交代问题的时候,达到最完美的效果。
“叫他扫厕所!”突然有人喊道。马上有人响应,“对,掏茅坑!”“搬砖头。看看我们是怎么受苦受累的。”“到沙漠里去背羊粪。”好像这个时候掏厕所、搬砖头成为惩罚齐新顺这些人最有力的法宝。“这帮家伙怎么早不倒台,干校那么多的脏活、累活,都应该叫这帮家伙干一干。”
顾丽丽在事件出来以后,立即跳出来揭齐新顺对她的迫害。度之快,令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但是时隔不久,由于齐新顺和李枫等人的交代,她由被齐新顺的迫害变成了勾引和主动投怀送抱。这样一来性质就完全变了。也有人说她曾经被林立果选妃选中,由于齐新顺看上了她,偷梁换柱,把她和另外一个人换了。于是顾丽丽的问题再一次升级,和一帮林立果曾经选中的“小舰队”的人一起被关押起来交代问题。
当初顾丽丽认为自己不过是和齐新顺的男女关系问题,扯不上政治问题,还幻想很快会平反,让她重返舞台。可是令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时隔不久,对她的处理决定就宣布了。现行反革命、开除军籍,遣返无锡老家劳动改造。
这样的处理决定是她没有想到的,也是比什么惩罚都让她受不了。她父亲是工厂的老工人,从小对她要求非常严格,一向以在北京当兵的女儿骄傲自豪。出事以来,她没有向家里透露过一点信息。
就在顾丽丽被押往无锡的前一天晚上,她自杀了。她选择了在远离故乡的北京自杀,为的是让她的家人减轻一点压力。要是死在他们的面前,那才是最大的不孝。
顾丽丽是割腕自杀的。现场简简单单,决不会让人产生他杀的念头。割腕用的是一片锋利的男人刮胡子刀片。专案组在每个人进来之前,都进行过认真的搜身,谁也弄不清这个女人是怎么混过专案组人员的眼光,把刀子带进来的。
现场有一封给她父母的遗书。
“爸爸妈妈:女儿不孝,女儿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情,女儿实在无脸见你们,女儿先走了。女儿不怕死,可是唯一让女儿放心不下的是你们。你们把我养到十九岁,我还一天孝道都没有尽就走了,我愧对你们啊。可是我实在是不能见到你们,那样的话,会给你们,给哥哥嫂嫂带来更大的羞辱的。把我忘了吧,我是个不孝的女儿。我这里有两枚最好的像章,留给我的还没有起名字的小侄子,愿他好好生活,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