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花,哗哗作响。
天上澄澈无云,偏南方向,一条落入了两边地平线的亮带横贯天空,那便是阿喜星环。凭借肉眼,很难找到九颗围成一个圆的星星。他们望啊望,真觉得自己是孤苦无依的孩子了,未来全靠头脑,双手和运气。
游了两转后,两人露在水外的身躯都起了鸡皮疙瘩,凉意浸透了全身。他们出了水,在岸上捂着一只耳朵偏着头跳着,控着耳朵里的水。又用手抹掉身体上的水滴,好让光溜溜的躯体尽快一点干。
“哎,跟趵突泉的水一样凉,‘泺水发源天下无,平地涌出白玉壶’。”
“上校又动思乡之情了。”陈诚中校说。
“哪里,偶然记起这句描写家乡古泉的诗而已。”
“是呀,身为将领,一队之主,是应该冷静淡漠,不可太感情用事的。但是我看到上校似乎有心事呢?”
这话恰中徐豹内心之虞,但是他并不坦然承认。
“哪里,中校误会了,可能是我表现得稍显沉郁吧。诸事事关大局,有些事情的确要深思熟虑,——我看,面前这条河就叫作趵突河吧。”
“你还是忘不了你的家乡啊。”陈诚知道徐豹是山东济南人,他本意是要借景深入,打破内心的隔阂,与徐豹上校倾心以对,但是徐豹机警的关闭了交流之门,使陈诚中校只能做泛泛之谈。
“谁忘得了呢。”徐豹说。他们开始穿上衣服。
“明天,由夏雅惠子支队营地警戒,我们支队去砍伐木头来做营地鹿砦。你是知道鹿砦怎么做的?”
“当然,这还用说,一头削尖,向上架成x形,围住营地,以防止大型动物的袭击。需要很多树木呢。最近的森林在北面都有六七公里远,这活实在不轻。艰难的事情,总是我们支队打头。”
“谁说一队干完呢。由我们一个支队当然完成不了。我们先干两天。”
“这还公平。上校不要老是亏待自己支队来成全别人,绝对不要做中庸的好好先生。那,明天,基弗里支队呢?干什么?”
“他们,明天的任务是狩猎,寻找食物,我们需要食物,天然食物,很多的食物,最好是找到一个固定的天然食物来源。要想收获后能长期保存食物,还是有些困难的。”
“狩猎,在森林里?那片针阔叶混交林里肯定有不少猎物,我们还没有见过,或在沼泽里,那里有很多的类豚鼠,长耳鼠,一些繁盛的草地动物。这活太好玩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陈诚突然转变话头,试探着说。
“应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管说吧。”
“上校似乎处处对基弗里中校让步,不,应该说是迁就。”
“不可妄言,中校是胡乱的猜测吧,我们之间还是很融洽的。况且,只要不是原则问题,大度一点又何妨。伐木做鹿砦,我们一定要开一个好头,别懈怠。鹿砦一定要做得结实耐用。营地处于平坦开阔之地,鹿砦便是极好的护墙呀。”
“这我知道。上校既然要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就说的更清楚一些,上校也没必要回避。我觉得基弗里中校暗地里对上校不满。当然我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察言观色得到的。我没有具体的证据,上校可以作参考。”
“是吗。陈诚中校真是一个细心人,我会注意的。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谁?”陈诚突然喊道,同时弯下了腰。
徐豹也机敏的蹲下了。
他们摸索到了和衣服武器放在一起的夜视镜。绿色夜景中,一只长耳鼠机灵的摆头晃脑。
“送到门口来了。”陈诚中校悄悄举起了激光枪。
“中校,放了它。”
徐豹忽然伸手压低了陈诚手中的枪。
“这也舍不得?”
“在这样宁静的一个夜晚,真的,一点也没有杀戮的兴致。”
“好吧上校,不想扫你的兴。”陈诚收起了枪,“作为头领,不要因仁慈而软弱。可不要做阿喜星上的宋襄公。走吧,上校。”
回营的路上,徐豹一边回味着陈诚的提醒,一边对照着基弗里中校的言行,心里确实泛起一些不快,难道这是基弗里中校骨子里的傲慢使然,或者另有原因?徐豹上校记起《将苑》知人性里的那段话:“知人之道有七焉:一曰间之以是非而观其志,二曰穷之以辞辩而观其变,三曰咨之以计谋而观其识,四曰告之以祸难而观其勇,五曰醉之以酒而观其性,六曰临之以利而观其廉,七曰期之以事而观其信。”
也许他真的应该先暗中巧妙试探基弗里中校一下,避免以后在重要时刻坏了大事。徐豹想,不知不觉间,诺亚营地已经在眼前了。
第二集
第二集
鲁克院士对徐豹的安排没有半点异议。徐豹让副队长陈诚中校带领支队全部人马去森林伐木,叮嘱他一定要选择坚硬的木材。对基弗里中校,徐豹则只要求猎够数目以保证营地的食物供应,同时要求他采摘一些能食用的菌类,或者果实,不过一定要先想办法确保食物安全。
“植物食物,够费劲的。动物食物更美味,丰富的美味。”基弗里中校不以为然,在徐豹的反复提醒下,才爱理不理的答应了。
夏雅惠子支队只是警戒营地和完成剩下的一些营建工作,其实相当于整队休整。所以徐豹要求她和鲁克院士,以及一名地质地理学家,一名动植物博物学家,一名工程测量技师,和他一起去考察沼泽地。
基弗里中校睁着眼,听完徐豹的安排。
夏雅惠子支队的医官荒山孝郎要求让队长带上一名侍卫,她名字叫菅谷沙子,是一名少尉,少尉是飞船上军人中的最低军衔。菅谷沙子正是千叶公主的侍女,徐豹当然不知其中内情。对一个医官如此认真过问队中首领的生活细节,他感到奇怪和叹服。不过作为一个女人,多个随身同伴也是可以接受的
“那当然可以。我也带了一名侍卫中尉去呢。”徐豹爽朗的笑着说。
徐豹所带的中尉,主要负责扛运一些测量器材,而不是什么负责首领的安全。徐豹估计夏雅惠子,鲁克院士,两名科学家,包括比较年轻的工程师,都难以轻松的完成扛运测量器材这件体力事。
“那,可不可以让我也去凑这个热闹呢。看到上校这份兴致,我也心痒了。狩猎的事太简单,交给副支队长就行了。徐豹队长不也把伐木交给了副队长了么。”
基弗里中校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着徐豹的表情。
“基弗里中校如果有兴趣的话,当然也是可以的。每队的队长都有理由首先熟悉四周环境。只是,要是中校去了以后,觉得跟着我们去干测量这差事,枯燥无味不好玩的话,又耽搁了这边的尽兴狩猎,那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
“到阿喜星上,可不是为一个玩字。和科学家们一道,随时可学得不少东西呢。我非常向往。”基弗里中校外表谦逊地说。
鲁克趁机说:“营地重大的事情和决定,本来就应当共同协商的。基弗里中校能有兴趣拔冗一路同行,那当然太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动身吧。”
一行人向西进入了沼泽湿地。
一路上,徐豹将他和顾问鲁克院士商议后的未来打算慢慢的向众人说了出来。最保守的估计,面前这片沼泽地有一千余平方公里,是营地四周最大的开阔平地。往南是趵突河,过了趵突河就要和一个阿喜国家面对面了。卫星地面搜索显示,过了河往南十多公里,便有零散的阿喜牧民居住。如果这个国度,恰是加和正一上校所率第一支登陆部队葬身的国家,那情况有点令人担心。从距离上和方向上讲,这种担心不无道理。
以目前情况而言,徐豹是绝对不会立即就和对方发生冲突的,除非这个国家一定要置自己于死地,派出大军,远道来进攻。诺亚营地这里距离最近的具有相当规模的城市,都有两百多公里,以阿喜人的进军速度而言,徐豹分队还是有时间从容应对。所以对于趵突河南边,没有必要去涉及,避免接触为上策。
南面既然不能发展,那么其他方向呢?诺亚营地东边,是深湍汹涌的雪河,趵突河向东汇进了雪河。过了雪河再往东是河流下切作用很厉害的崇山峻岭,绵延面积很宽的山岭,并不适合将来大量人马驻扎。
营地向北,不远就是森林,然后海拔不断升高,进入雪山高原地带,这片广大的区域也把沼泽包在了脚边,它足有七八十万平方公里。穿过这片无人区域之后,就该是另外的国家了吧,也许这片无人区是几个国家共有的,那边当然也应该有同样警惕和敌视的眼睛在盯着。与其面对几个国家虎视眈眈,不如只进入一个国家的地盘。
因此,这块沼泽地几乎是这一带唯一的开阔好地了。里面情况究竟怎样呢?希望在地球人的心中涌动着。
沼泽湿地中,除偶尔的一块高地,突出于地面之外,真的是一块平坦开阔,肥沃的土地,它同时也是类豚鼠,长耳鼠一类小型哺乳动物的天堂。灰色,白色及褐色的大大小小的各类鸟也在这里安置着它们理想的窝巢。
不远处,有一大群,大概是上万只吧,这样一群象燕鸥一样的鸟,它们集中地把几匝杂草圈成的一个个窝,安放在一片斜坡上。窝里有的还留着一枚两枚鸟蛋。徐豹他们从旁边经过,距离还有两三百米远,便有一大群鸟乌云般的升空盘旋,发出“欧欧”的叫声,汇聚成一股声浪传播开,好象在对徐豹上校等人抗议示威。
在沼泽鸥混乱的时候,一只巨大的飞鸟,斜着掠过来,侵入了沼泽鸥的聚居地。它飞得不够快,因此在空中很难抓到小巧伶俐的沼泽鸥。但是落入沼泽鸥的巢居地后,它那宽大有力的翅膀拍倒了几只沼泽鸥。然后,这个贪心的大家伙,嘴里衔着一只,尖锐的爪子抓着两只,扑扑地飞过趵突河,一直向南边草原边缘的森林里飞去。
“嗨,真想和那只大鸟较量一番。”
基弗里中校扬手喊道。
“你会有机会的,中校。如果它赢了,就该任命那怪东西为上校了。”对这飞行怪物一眼便略知一二的博物学家听见了,也在后面叫道,和基弗里开着玩笑。
他们鼓着掌,欢畅地笑着,逐渐远离那片鸟山。
按徐豹和鲁克教授的事先计划,他们将深入沼泽十来公里,探测沼泽的积水情况和水源,探测有多少硬地。
夏雅惠子中校和菅谷沙子少尉走在最后面。徐豹察觉到她们俩跟不上速度,有时故意的停下来做一些观察,好等着她们。他这一停,那个扛着仪器的中尉便以为上校要使用仪器了,也连忙赶几步过来,可是稍过一会儿他便明白自己理解错了。
现在他们走进了积水地段,徐豹上校走在最前面。没有路,他们是根据地形地貌去判断前方是否是泥淖,而缓缓趟出一条路来的。
遍地是杂草丛生,草虽不高,却遮住了地面,有的草直接浮在深黑色水面上,他们不得不小心翼翼前进。有些地方,野草开出艳丽的花,虽然没有什么香味,七彩斑斓的颜色的确叫人神情舒怡。
夏雅惠子中校对一种禾本花卉特别感兴趣。这种花手掌般大小,绽开的五个白色花瓣上点缀着蓝色和棕色斑点,象展翅的蝴蝶一样的,看起来真象是一个娴静害羞的乡村女子。
“多漂亮的蝴蝶兰。”夏雅惠子自顾自地取了一个优雅的名字。
她停下来,蹬蹬地面,试试面前的土是否坚硬,然后弯着腰,伸长了手去摘。可是她错误地估计了这段距离,除非她能再前进一步,但夏雅惠子的脚尖已经印上泥潭的边缘了,只是被浅浅的草遮住而不易察觉。
夏雅惠子并不死心。多么美丽幽娴的花啊,久违了,自然的美色,这些花摘回去放在营帐中,心情都会愉快开朗一些吧。
好象与花梗只有手掌宽的距离了,夏雅惠子将身体重心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