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百家宴,把本来剑拔弩张的两个村子捆在了一起。
月塘村跟着钱有余的几个人,回村后就大肆宣扬百家宴上的决定。月塘村里,钱有余就是皇上,钱有余是他们的衣食父母,是他们的希望。钱有余的话,一句抵万句!
村人听说是钱有余的决定,本来想反对的声音也寂静无声了。谁都知道,在月塘村里,得罪一个干部不怕,得罪了钱有余,就是一场灾难。钱有余能在经济上打垮月塘村的任何一个人,也能在精神上摧垮任何一个家庭。
曾经有个外姓,一家五口人,土改时从邻村迁来月塘村。月塘村有个家庙,里面供奉着几代人传下来的一位神。当年钱有余号召全村人拜祭,要恢复香火,要求每家每户,按人头凑份子钱。外姓人坚决不肯,说家庙里供的是钱家的神,跟他们外姓没半毛钱关系,花钱供别家的神,没意思。
钱有余苦口婆心劝说,说既然你一家在月塘村生了根,算起来有两辈人了,再怎么说,也算是月塘村的一份子,除了姓不同,其他那点不与姓钱的人家一样?
外姓的爷爷就站出来骂人了。此人当年就是一破落户,游手好闲的主,把祖上留下的几亩薄田,典当卖给了别人,自己走乡串户,东家混一顿,西家糊一口过活。到了土改,他凭着一杆红缨枪,先是戳死了买自己田的地主,接着在工作组的安排下,他做了土改的先锋队长,带着几个原来与自己一样的破落户,亲手戳死了周围几个村的八个地主。此人孤家寡人一个,最后看中了一个地主的小老婆,姿色标致,风韵动人。本来要把小老婆绑了与地主一起,拉倒桃树林里戳死了事。结果到了桃树林,此人心里一动,问地主小老婆:“你想不想死?”
小老婆吓得面如死灰,本来闭目受死的,现在仿佛看到一线活着的光明。自然鸡啄米一样点头。
此人就阴森森的笑,问道:“嫁我,愿意不?”
小老婆抬头一看,此人长得面目狰狞,一口龅牙,脸像刀削般支楞,眼窝子很深。一看就知道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但活着比什么都好,只要不死,就是要她嫁个畜生,她也会毫不犹豫点头。
小老婆含着一泡泪,使劲点头答应。跪在一边的地主仰天长叹道:“世事如棋啊。好自为之!”说完引颈受死。
地主此话很有深意,小老婆此时已胸怀六甲,只是时间不长,看不出身段而已。
此人先是央求工作组长放了地主婆,工作组长自然不许。此人就倒转枪口,指着自己的咽喉说:“不放人,我先死。”
工作组长念他跟着自己的功劳,自己也不想多杀人,就默许了此人。
此人如获至宝,当时就松了小老婆的绑,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就亲了一口,一肩就把小老婆扛到破窑里,不由分说,先生米煮成熟饭。
外姓的此人娶了地主的小老婆,阶级立场不好,自然不能跟着工作组继续工作。但破窑里终究不是安身之地,又只好去央求工作组长,工作组长想着把他在村里安个家,无奈全村人都不同意,说他杀人杀红了眼,保不定那天会把阶级兄弟都杀死。
工作组长无奈,恰好月塘村也出了一个地主。地主在土改前就跑了,留下了一栋祖屋在,于是就把此人分到了月塘村,成了月塘村钱姓大家族中唯一的一个外姓。
外姓人姓苟,大名苟步立。村人都叫他“狗不理”。
狗不理的老婆在第九个月生下第一个儿子,取名苟不同。名字是地主的小老婆取的,而且坚决要用这个名字。这事只有小老婆才明白,孩子是被梭镖戳死的地主的儿子,取这个名字,就是告诉自己,儿子与苟家大不同。
“狗不理”仗着当年自己土改的威风,想要把钱有余压下去,就一顿痛骂,甚至从门背后摸出当年的红缨枪,要戳死钱有余。
钱有余自然不怕。遇到这样的赖利头,他有的是办法。
于是一句话,把狗不理的儿子从建筑队辞了,隔一天,又把他儿媳妇辞了。狗不理的儿媳妇本来在建筑队做饭,兼着买菜,油水自然丰足。如今一家两口,同时从建筑队扫地出门,等同于天塌下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