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完全变了,整个人都活泛了起来,受到欺负的时候爹娘也会为她们出面。
可二房表达了誓死不从的决心后,周老爷子不敢去赌,最后周老三生气的离开了村里,不知道他和王主簿怎么交涉的,总之这件事情没有了音信。
周颐在这件事情上表现超长的后果就是王艳和周老二坚定的认为是因为他聪明,而周母则是以一种奇怪和略带闪躲的目光看着他,除了周老二王艳,其他人的目光他又怎么会在意。
这件事情过后,周颐本以为分家的事情会继续在上房与二房的较量中继续拉扯。但没想到这机会来得如此突然且让人悲怆。
一个平常的中午,下湾村很多人都在歇晌,村里召集的锣鼓突然响了起来。许多人从床上不甘不愿的爬起来,一边走一一边骂娘。
走到村子的晒谷上,看见一脸严肃的村长旁边站着两个官差的时候,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不知道什么事竟然会出动官老爷?
周家几个男丁全部来了,周颐照样当了周老二的小尾巴。
等所有人都到齐后,村长才开口讲话,“今天两位差爷有大事要通知,你们要仔细听。”
“朝廷准备修运河,需要大量的劳力,现通知如下:凡是家里有十五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男丁,每两个符合条件的都要一人服劳役,不想去的,三十两银子一个人头,为期半年,从今天开始进行人数登记,符合条件的要自愿上报,要是谁家隐瞒不报或者逃跑了,哼哼,那就全家一起下大狱。”
所有人都不敢也没心思和两个官差分辨,散会后都步履沉重的闷头往家里走去。
周老二抱着周颐的手都在抖,他不知道运河是个什么东西,只记得在十来岁的时候,南苑府城为了疏通两苑河也征召过一次劳役,去的人回来时不到一半。周老二还记得那时家家挂白帆,村子里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这次又会有多少人回不来呢!
周颐的小手摩擦着周老二的脖颈,以前读书时历史书上的对万里长城,京杭大运河这样不可思议的大工程也只一句带过,在周颐的眼里那也只是一个符号,一将功成万骨枯,长城墙下,运河冰凉的河底,又埋葬了多少孤魂野鬼?不置其中,永远不会明白这样“伟大”的工程对于性命如草芥的古代底层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回到家里,周老二直接关了门和王艳商量:“上房肯定不会给我出钱,这银子只能我们自己出,但是让上房知道了手里头的这点儿银子就留不住了。”
“他爹,现在都啥时候了,你还想着银子的事情!不管咋样,你可不能去服劳役,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母子几个科可咋办?”
王艳的眼睛里露出深深的恐惧,她对小时候的那次征劳役印象很深,就是那次劳役归来,强壮的爹爹回来时瘦的皮包骨,只吊着一口气,即便现在也做不了重活。
周老二忙握住王艳发抖的手,连连保证:“我不会去当劳役的,再咋样,也没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的重要…”
几个丫也感受到了家里沉重的气氛,都收敛声息不说话,小心翼翼的看着周老二和王艳。
周颐其实并不是太担心,就算上房不出银子,他们自己手里还有一百来两,怎么着也不可能让周老二去卖命。
可命运似乎总爱用开些玩笑来彰显存在感。
周老二和王艳商量的时候,官差已经带着村长和两个村民到了周家院子。村长和村民都是官差找来当证人的。为了怕有人故意瞒报,在询问了一家的情况之后,就会让村长和两个村民画押,要是情况有错,那签字画押而当时没指出的三人便会同谎报的人家被一样处置。
这三人自然是尽心尽力,恨不得把村子里的人家十八代祖宗都扒拉一遍,免得被连累。
周母看着两位官差,早就被吓的两股站站,缩在房里不敢出来了。
周老爷子自诩是见过世面的人,一番对答自认为很是得体。在问到家里准备让哪些人参加劳役时,周老爷子迟疑了,大儿要给他养老摔孝盆,自然是不能去的,三儿子现在当了掌柜,更加不可能,四儿子和大郎都在念书,周老爷子还指望着他们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只有老二,现在处处和他作对,超出了他的掌控,既然这样,就让他去吧,能回来是他好运,没回来就只能是他的命了。
等周老二一家出来的时候,官差已经将周老二的名字登记在册,周老二虽然早已有预料,但事情真到了这时候,在周老爷子愿意为其他两个名额出银子,唯独把他推出去的情况下,还是被伤到了。
“这二叔,你可千万别多心,我就是随口一说。”李二妹忙说道。
“我爹也是随口一说呢!”周颐睁着大眼睛嫩嫩的说道,一家人就欺负他爹一个,必须要帮架啊。
这个话题岔过去了,周老爷子抽了一口烟,说道:“既然你收了人家定金,那就没办法,但做完了就去接活吧。”
周老二忍了又忍,一双手捏紧又松开,最后还是意难平,直直的看着周老爷子:“爹,您还当我是你的儿子吗?大哥,你当我是你兄弟吗?”
周颐知道周老二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准备摊开说了。
“老二,你在说些啥胡话,我咋不把你当儿子了,我要是不拿你当儿子,能把你养大给你取媳妇?”周老爷子脸也沉了下来。
周老大也连忙说道:“老二,你这么说不是让我们伤心吗。”
周老二闭了闭眼,周颐上前牵住他的手,王艳也担心的看着周老二,儿子稚嫩的手掌让周老二冰冷的心温暖了起来:“如果当我是儿子,兄弟,为啥家里有大事的时候,我却连听的资格都没有。”
上放屋里的人都一脸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倒是周老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好看。
“老三从家里拿走三十两银子,你们一个都没落下,甚至连出嫁的女儿都能听,唯独将我撇下,就这样你们还说当我是一家人?我在你们眼里,也就只是一个能挣银子的长工罢。”周老二说完惨然的笑了一声。
他的话让周老爷子身子一震,周老大啊了一声:“我们没故意漏下你”周颐听的冷笑,不是故意的更让人心寒,那代表着这些人习惯性的不把周老二当回事,在他们下意识里就没把周老二当成亲人。
周老大的话让周老二更是心灰意冷,算了,他终于看清了这些人的心理。
周母一直忍着没说话,这时却忍不住了:“咋了,见老三拿了银子你心里不舒服了?你个小妇养的,还想做当家人不成”
“啪”响亮的耳光生惊了屋子里的人一跳,所有人都不敢置信的看着周老爷子,这么多年来周老爷子可从没打过周母。
而周母睁着两只浑浊的眼睛,满是不敢相信,待接受了事实后,猛然一声尖啸,“你竟然打我,你为了一个小妇养的竟然打我,我和你拼了。”边叫嚣边要伸手去挠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把眼袋往炕桌上一磕,声音能结冰来:“再闹,就从老周家滚出去。”
周母看着周老爷子充满怒火的双眼,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她知道这个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心里发虚,只低低的抽泣起来,她拉着周老大:“老大,娘命苦啊”
周老二见周老爷子竟然甩了周母一巴掌,先是惊愕,然后便是快慰,小时候一直被周母磋磨,他早就对这个大娘厌烦至极。
“老二,你大娘是胡说的,你千万不要吃心,还有你说的老三拿银子的事情,不是不让你知道,只是想着你太累,就没叫你。”周老爷子难得的对周老二露出了笑模样。
“爹,大家对我咋样我知道,您老也不用拿这些面子话来唬我,毕竟谁都不是傻子,我的年龄大了,身子赶不上以前,腿疾也越来越严重,以后也只能接些轻松的活计了,交给你们的钱也可能没有以前多了,到时候大家省着点花吧。”说完带着一家人出了上房。
周母也顾不得哭了,她抓住周老大问:“他这是啥意思,啥叫交的钱没有以前多了,那家里咋办?”
“作,作,作,终于把人家作的离了心,啥意思你不懂,要不是你成天嘴碎,对老二骂骂咧咧,他能这样?”周老爷子大喝一声。
“好啊,你这是怪我了!你自己听听,人家到底是怎么离心的,是你们商量事的时候没叫他,这才小心眼的,反了他了,竟敢忤逆不孝”周母叫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