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
女子冲我放浪地一笑:“大哥,有肉菜,当然有肉菜啦,哪有饭没有肉菜的
啊!”
“嘿嘿,什么肉都有么?”
“有,什么肉都有!”
“嘿嘿,有人肉么?”
“有,”女子闻言,一把搂住我的脖颈:“大哥,这不是么,这不是人肉
么,大哥,想不想吃啊!”
“嘿嘿,”
“嘻嘻,”
众人一一跳下汽车。
饭店的店堂里,并排坐着六七个妙龄女子,个个都是经过一番刻意的梳妆,
然而非常遗憾的却是不得要领,弄得不伦不类,看了让我哭笑不得。她们叽叽喳
喳象母鸡似地不停地叫嚷着,时而冲着吃饭的食客们频频地打着飞眼。
“各位想吃点什么,请点菜吧!”老板娘来到我们的餐桌旁,我接过她递过
来的菜谱,悄悄地审视她一眼,发现她一脸的愁容,我佯装着看菜谱,我又偷偷
地环视一眼饭堂,凭着多年浪迹社会的经验,感觉这家饭店的空气,有些不详的
异样。
“喝——,喝——,喝啊,操,……”
旁边传来大声小气的嚷嚷声,我循声望去,里间屋有一群青年人正痛饮在兴
头上,几个三陪小姐被他们纠缠得哇哇乱叫。一个已显出七分醉态的胖男人一脸
淫邪地吵嚷道:“来,小姐,喝,喝,一会咱们再大干他五百下!……”
“嘻嘻,哎哟,大哥,别掐我啊,哟,好痛啊!”
而另一个身材瘦弱的跛足,青年则不耐烦地冲着这边的老板娘很不礼貌地吼
叫道:“操,臭娘们,赶快给我们拌个凉菜!”
一脸不悦的老板娘闻言,极不情愿地走进厨房,跛足青年立即嘻皮笑脸地跟
在她的身后,溜进厨房里。
“哎呀,你干什么啊,啊,别胡闹!哎呀,”厨房里很快便传出老板娘沙哑
的喊叫声,以及跛足青年淫荡的狂笑声:“哎哟,”“嘿嘿,”
当老板娘再次来到我们的餐桌旁时,已经是衣着不整,头发散乱,我胡乱点
了几个炒菜,她唉声叹气地返回厨房吩咐小厨师给我们炒菜。
“力哥,”铁蛋问我道:“喝什么酒?”
“不,”我摆摆手道:“不喝,”
“为什么?”铁蛋不解地望着我。
我一字一板地答道:“铁蛋,凭感觉,我认为,咱们走错门了,这家饭店,
情况不太对头啊!铁蛋,一会,菜上来,咱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填饱肚
子,然后,赶快走人!……”
话音未落,饭店的房门被人重重地撞开,一个面目可憎的青年人急匆匆地跑
进里间屋:“哎,大哥,不好啦,小二刚才在台球室打台球时跟人家吵起来啦,
一刀把人家给捅啦,现在被派出所抓去啦,咱们赶快想个办法把他抠出来啊!”
“啊,”那个已经大醉的胖男人闻言,立即放下酒杯,推开怀里的三陪小
姐:“哥们,小二这个人很够哥们意思,今天摊了大事,咱们大家可不能瞅着不
管呀,来,大伙集集资,凑凑钱,把他弄出来!”
十几分钟之前还是海阔天空般地胡吹乱侃着的这班人,此刻,一听到“钱”
字,顿时好似霜打的茄子,全部垂下红胀着的脑袋,屋子里顿然可怕地寂静下
来。
“咋的,吹牛屄的时候,一个顶俩,一到动真张的时候,就全都他妈的哑吧
啦!”看见满酒桌上的人,谁也不肯“集资”,掏钱,胖男人不禁破口大骂,唾
沫星子满嘴横飞。
餐桌旁几个一脸无赖之相的青年人,怯生生地嘀咕道:“大哥,我真的没有
钱啊!”
“没钱跑到这里来喝个**毛酒!”
“……”
“走,赶快走!”我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催促着身旁的铁蛋:“铁蛋,
快,别吃了,开——路!”
“力哥,”小石头很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慢吞吞地、恋恋不舍地走
出饭店:“力哥,人家还没吃饭呐!”
“小石头,这饭,咱们不能再吃了,你没看见么,那帮喝红眼睛的家伙,筹
不到钱,没准就得搞到咱们的头上来!”钻进驾驶室里,我对大家解释道,大家
没有言语,很显然他们都没吃饱,很不理解我为何扔下满桌的饭菜,匆匆上路。
为了缓和一下沉闷的气氛,我冲着小镜子,对身后的仁花姑娘打趣道:“仁花格
格,你可真能喝酒啊?实在是厉害!”
“哼,力哥,这点酒算个什么啊!”仁花姑娘不以为然地说道:“力哥,到
了内蒙你就知道了,我们蒙古人,是怎么个喝法的,你可能见都没有见到过。”
“怎么喝的呀!有什么新花样啊!”我问道。
“哼,”仁花姑娘端起热水杯:“我们内蒙,喝酒有一个规矩,凡是到了我
们内蒙的客人,吃饭之前,每人端起酒杯,一口倒进嘴里,但不能咽下去,得这
样,就象刷完牙后,漱漱嘴,喝酒之前得先用酒精
漱漱嘴!”
“哇,真厉害,”我惊叹道:“这个,我可练不了,那有多辣嘴呀!”
“我们内蒙,喝酒的高手多啦,”仁花姑娘得意地说道:“跟高手比,咱这
点酒量,啥也不是啊。力哥,我表哥,特能喝酒,不但酒量大,喝起酒来不吃
菜,一色干拉。他找个对象,对象的爸爸更能喝酒。有一次,他在岳父面前吹牛
说:爸,我喝酒不用吃菜,省钱,昨天,我一个人喝了八两酒,只吃了十粒花生
米。”
“厉害,的确省钱!”
“力哥,”仁花姑娘神秘地问我道:“你猜猜,他岳父是怎么回敬他的?”
“他岳父,吃五粒呗!”我顺嘴答道。
“不对,力哥,你没猜对!”仁花姑娘摇摇头,掏出一枚咸鸭蛋,轻轻地剥
开皮:“力哥,他岳父冲着我表哥笑了笑,从碗橱里拿出一只咸鸭蛋,在女婿面
前晃了晃:小子,看到没有,就是这只咸鸭蛋,我都喝半个月啦,直到现在,还
没捅到蛋黄呢!”
“哈哈哈!”仁花姑娘的讲述,立刻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
“……”
……
天空完全黑沉下来,繁星眨巴着明亮的眼睛,傻楞楞地望着我们;浑圆的月
亮紧紧地跟随在汽车的后面,久久不肯离去;田野里的庄稼也安静下来,进入了
甜美的梦乡,在微风的吹佛下,发出哗哗的鼾声;鸟儿停止了歌唱,躲进温馨的
巢穴里,尽受天伦之乐;只有不知疲倦的蝈蝈,吱吱吱地嘶鸣着,吵醒正在酣睡
的林蛙,被搅了好觉的林蛙,没好气地、呱呱呱地嘟哝起来。
车外再次下起雨来,雨水越来越大,不知从哪来冒出许多泥浆,把原本光洁
的路面,搞得泥泞不堪,一塌糊涂。我感觉到汽车有些打滑,立刻停止了说笑,
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方向盘。
突然,吱嘎一声,汽车急速地溜到道路的边缘,我登时慌了神,手忙脚乱起
来。汽车打了个咧趄,摇摇晃晃地停在路边,我满头冷汗地跳下车:“我的天
呢!”我惊起来:“就差这么一点,险些没翻到沟里去!”
汽车的后轮与路基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如果汽车再稍微向外侧滑动一点点,
我们这一车人,都将被抛撒到深深的道沟里,在沉重的汽车压迫下和无情的撞击
下,非死即伤。我狼狈不堪地爬进驾驶室,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看着方向
盘久久不敢触摸,好象怕被电击着似的。
我将汽车慢慢地挪回到道路的中央,车内所有的人都沉默不语。汽车调整了
一下情绪,接着便再次呼哧呼哧地奔跑起来,发动机巨烈地轰鸣着,施放出灼人
的气浪。
雨越下越大,刚才满天的繁星,此时已经不知躲到了哪里,没完没了地跟在
汽车后的月亮,大概被那惊人的一幕吓呆啦,索性溜之乎也!举目望去,荒野上
出现许许多多,大小不均、有的还相互连带着的水洼,象是一面面形状怪诞的大
镜子,冷若冰霜地映照着黑沉得赅人的夜空。
茂盛的庄稼可能不愿接纳过多的雨水而躲藏到地下,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
踪,只有起伏错落、时隐时现的荒草不知好歹、傻乎乎地瞪着悲惨的夜空。荒野
上顿时显得空空荡荡,一付丧魂落魄的惨淡之相。歪歪扭扭、孤苦伶仃的小杨
树,鹤立鸡群般地伫立在草丛之中,稚嫩的枝条有气无力地摇摆着,低声地呜咽
着。汽车驶进了大草原。
汽车越往前走,道路越糟糕,我仔细地瞅了瞅,汽车不知什么时候驶进了烂
泥潭,时而摇摆着滑向东侧,刚刚调整过来,又晃晃悠悠地溜向西侧。我唉声叹
气地丢开方向盘:“完了,不行啦,再也不能往前走啦,没有路啦!”
说着,我绝望地熄灭了发动机,一车人呆呆地面面相榷,谁也不肯首先张嘴
说话,驾驶室里死一般地沉寂起来,只能听到人们的喘息之声。疾驰了十多个小
时的汽车,一旦停歇下来,驾驶室里立即散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热气。我拉开车
窗,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蚊子,蚊子,有蚊子!”小石头突然嘟哝起来,同时,不停地拍打着胳臂
和肩膀:“力哥,别开窗啊,蚊子都进来啦!”
可是,关上车窗,驾驶室里很快又闷热起来,连呼吸都倍感困难,溜进驾驶
室里的蚊子,吱吱地吼叫着,各自寻找合适的目标,趁机下手,我们劈里叭啦地
同入侵的蚊子展开了搏斗。
铁蛋推开了车门:“我到货厢上去,这里实在受不了,再待一会,就得闷
死。”仁花和小石头也跟着铁蛋,纷纷爬上卡车的货厢。我也爬了上去。
货厢上面湿漉漉的,冰冷的铁栏杆,滴滴达达的淌着雨水。我们无处可坐,
草原上可恶的蚊子以排山倒海之势对我们发起猛烈的攻击,我们慌慌张张地迎
战,却顾头顾不了脚,刚刚打死一只叮在右腮上的蚊子,背部又被狠狠地剌中。
“快过来,这里有块塑料布!”铁蛋扯起一块脏乎乎的塑料布,示意大家钻
进去,我们现在已经顾不得肮脏,扯过塑料布,争先恐后地躲进里面。可是,恶
毒的蚊子,并没有善罢甘休,顽强的附在塑料布上,发现谁的身体紧贴着塑料
布,便狠狠地咬上一口。
“这些家伙可真厉害啊,隔着塑料布还能叮着人呢!”我揉着刚刚被叮咬过
的嘴巴,气急败坏地嚷嚷着。
阴沉的夜空显现出一丝惨淡的灰白色,汽车四周的景物逐渐露出模糊的轮廓
线,草原的黎明经过暴雨的洗礼,显得更加纯洁,更加甜谥,萋萋的芳草昂起头
来,欢天喜地迎接着新的一天,白桦树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澡,安祥地等候着光
明的到来。路边一条小河缓缓地流淌着,清澈的水面映射出林木优美的曲线。远
处朦胧之中,一个硕大的黑皮球向这里缓缓滚来,我们瞪起惊讶的目光,皮球越
来越近,原来是一个男人身上套着一个巨大的橡皮圈,信步走来。
“喂,朋友,你这是干什么去呀?”我钻出塑料布,冲着来人大声地喊道。
男人听到喊声,在汽车下面停止了脚步,莫名其妙地看看我们:“灌气去!”
“灌什么气呀?”
“液化气,我们这里有油田,灌上一气囊子,能用一天,可省事啦,比烧柴
禾强多啦。……,哎哟,你们这是去哪呀,前面的路,可不太好走哇!”
“那怎么办?”我焦急地问道:“我们不能总是停在这里啊!”
“等一等吧,等天亮啦,太阳出来了,把路晒干了,你们就可以走啦!”
男人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开,去灌他的液化气。一位老者,背着双手,不
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的汽车下面:“小伙子,你们是从哪来的?”
“老大爷,这么早你这是干啥去啊?”我和蔼地问候道。
“打鱼去!”
“哪里有鱼啊?”
“不远,一里多地,那里的鱼可多啦,一个早晨就能捞上一箩筐。”老者举
起手中的竹篮,信心十足地说道。
“老大爷,这是什么地方?”我问道。
“四方坨子!”
“是个镇吗?”
“不是,镇子在北面,离这大概有三里多地!”
“这个地方也太荒凉啦,你们靠什么活呀?放牛吗?”
“哎呀,小伙子,你可说错啦,我们这个地方冷丁看着是挺荒凉的,可日子
却很好过,你不知道吗?这里可是全省最大的监狱啊,大大小小一共有九所监
狱,我们一般叫做分场,一监狱就叫一分场,二监狱就叫二分场,……,九监狱
就叫九分场,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在监狱里工作的国家正式职工,许多人都有
警衔。我过去就在监狱工作,现在退休啦,每月的退休金八百多块,足够我和老
伴养老的啦!”
“啊,原来这里是监狱!”我惊叹到:“好家伙,咱们咋跑到这来啦,这个
地方到处是一片荒野,几十里地找不到一户人家,做监狱真合适!”
“那可不。”老人点点头:“犯人关押在这里,就是让他跑,他也跑不出
去!”
“老大爷,你们这里的蚊子太厉害啦,简直能把人吃啦!”小石头说道。
“不要紧的,时间长了就习惯啦,你看我天天早晨出来打鱼,从来没有被蚊
子叮咬过!”
“嘿嘿,看来蚊子也欺侮外地人啊!”我说道。
老人与我们聊了一阵,便去河里捞他的鱼。
困倦、疲惫、饥饿向我袭来,我再次钻进驾驶室,准备睡上一觉。
“完啦,一时半会是走不了啦!”铁蛋也钻进了驾驶室。
我坐回到驾驶位置上:“道不干,说什么也不能走,急也没用,安全第一,
铁蛋,耐心等待吧!”
我们坐在车里,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不知说些什么好,我打破了僵局:
“来,把吃的东西拿出来,咱们喝酒!”铁蛋闻言,立即打开旅行袋,把白酒、
香肠、罐头、黄瓜一一翻腾出来,我摊开已经看完的旧报纸,我们一车人围拢在
一起,享受着一顿极有情趣的早餐。
天完全明亮起来,久违的太阳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升腾出来,红灿灿的光芒
照耀着辽阔的大草原,可恶的浓云渐渐散去。啊,希望终于降临啦!我咕嘟一声
咽下一口白酒:“老天爷啊,我求求你啦,可别再下雨啦,太阳爷爷啊,让我敬
你一杯吧,你可别再走啦!赶快把路给我们晒干,让我们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吧!”
仁花姑娘瞅着我可笑的样子,咧了咧小嘴:“嘿嘿,但愿老天爷能听你
的!”
一队犯人穿着粗糙的、破旧的、早已褪色的淡蓝色囚衣,扛着铁锹、铁镐,
背着箩筐,尾随在一个拎着一面小红旗、同样也是一身囚服的犯人后面,懒懒散
散地从汽车旁边走过,他们神情木然,目光呆滞,望着驾驶室内胡吃海喝的我
们,羡慕地咽着口水。
“快点,快点!”拎着小红旗的囚犯没好气地吆喝着犯人们,很显然,他是
这伙犯人中的小头头。
犯人们走下路基,在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停下了脚步,小头头指挥着囚犯站
成三排,然后,趾高气扬的管教开始给每个犯人分配工作任务。看来,他们今天
的工作任务,是把草地上那一堆粪肥清运走。
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赶车的老板也是一个犯人,大约有五十多岁,胳臂上裹
着一块红袖标。两个年青的武警战士背着冲锋枪在泥泞的道路上踱着步子,有时
低下头去,甩甩粘到胶鞋上的烂泥。
管教一声哨响,一天的工作开始,犯人们各就各位,很卖力地埋头干起活
来。听到哨声,一个武警战士快步跑向草地,越过工作着的犯人,一直跑到一块
玉米地的边缘停了下来,那是他的哨位。
有三个犯人不用干活,其中当然包括那个拎着小红旗的小头头,他拎着小红
旗严肃地站在玉米地边缘,与那个武警战士遥相呼应,以防范犯人们溜到青纱帐
里逃脱掉。
还有一个犯人拎着一把小凳子,象个哈巴狗似地,一刻不离地尾随在管教身
后,管教想坐下来,他立刻用脏乎乎的衣袖擦擦凳面,然后恭恭敬敬地、小心翼
翼地把小凳子放在地上,管教坐到凳子上,掏出香烟,那个犯人急忙掏出口袋里
的打火机,啪嚓一声点燃,用一只手围拢着,颤颤抖抖着递到管教面前,给管教
点燃香烟。管教狠吸了一口香烟,跟那个犯人说了些什么,他频频点着头,一个
劲地哈着腰,像捣蒜似地应承着。
犯人们很快便装满一马车的粪肥,老板扬起鞭子,驱赶着三匹大红马,他驶
车的技术相当娴熟,三匹膘肥体壮的大红马嘶鸣着冲上路基,从我们的汽车旁边
飞奔而去。
“行啊,有两下子!”我拎着酒瓶,趴在车窗上,向驾车的老犯人说道,他
没有言语,狡猾地冲我笑笑,然后回过头去抽打着大红马的屁股,发泄着心中的
怨气:“驾!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