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地的搂住我:“儿子,听妈妈的话,
卖掉它,搞什么开发,盖什么商品住宅,那个小镇子,没什么前途,还是把地卖
掉,用这笔钱,在深圳买铺面,租金会更多的,你永远也花不完的!”
“我看啊,”爸爸搓着手,略微思忖一番道:“我看还是老菊子说的对,不
应该卖,小子,你老爹一辈子没什么大能耐,没有在家乡置下什么,现在,你就
替你老爹露露脸吧,在故乡,留下一份产业吧!”
“不,”妈妈坚持道:“不,卖,卖,一定要卖,在深圳买铺面,不也是产
业么,并且,会越来越值钱的!”
“豁豁,”范晶咂咂不已地望着我:“老同学,你,过去,总是叫我贵族、
贵族的,我看啊,你是新贵族,你是大地主喽!老公,”范晶以央求的口吻道:
“把地卖了吧,帮我开医院!”
“嘻嘻,”表妹挥着小拳头,柔声细语地附合道:“打倒地主,打倒地
主!”末了,娇嘀嘀地乞求道:“表哥,卖了土地,给我开家成衣店哦!”
“老同学,”范晶突然改变了想法,以商人贯有的精明建议我道:“老同学
啊,依我看,还是搞开发,盖房子,能赚更多的钱,老同学,你有没有搞开发的
意思啊?”
“是啊,”爸爸表示非常同意:“是啊,那么大一片土地,如果盖上房子,
那可能盖好多栋啊,如果都卖掉,那可挣老鼻子钱啦!”
“去,”妈妈不耐烦地推了爸爸一把:“盖什么盖,那个小地方,一个小
镇,就是盖上了房子,又能卖多少钱一米啊,儿子,听妈妈的,把地卖了,到深
圳,求发展!儿子,”说着,妈妈搂着我的脖颈,就在爸爸和范晶,还有表妹的
面前,热烈地亲吻我:“儿子,明天,妈妈跟你回老家,卖地去!”
“不,不用,”我可不愿意跟妈妈回故乡,是卖地,还是盖房子,我要听老
姑的意见,并且,我还要与老姑重续往昔的幸福生活呐:“妈妈,我自己回去,
就行了!”
“不,”妈妈不可拒绝地坚持道:“最了解儿子的,还是妈妈,你的脾气,
妈妈最清楚,无论做什么事情,一贯地大大咧咧,马马虎虎,如果人家再灌你点
酒,一高兴,给你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了,根本就端不住价钱。不行,卖地,这
可不是小事啊,妈妈可不放心,妈妈一定得回你一起回故乡!”
“嘿嘿,去吧,去吧!”爸爸更是表示赞同:“是啊,是啊,这种事情,你
妈妈最会办!”
第二天清晨,妈妈早早就订下两张机票,然后,匆匆忙忙地打点行装、风风
火火地赶往机场,坐在飞机里,妈妈依然控制不住异常兴奋的心情,一刻不停地
喋喋不休着:“儿子,把地卖了以后,先把范晶的贷款还上,这样,省城的别
墅,不是也属于你啦,儿子,到时候,咱们再把别墅也卖了,把钱,都弄到深圳
去,儿子,……”
“行了,行了,”我没好气地嘟哝道:“妈妈,你还有完没完啊,烦死
了!”
“哼,”妈妈还不肯闭嘴:“我愿意,我愿意说,这事,全都包在我身
上!”
“说吧,说吧!”我用手指尖堵住耳朵:“说吧,说吧,你就尽情地说
吧!”
午后,烦恼不已的我与说得口干舌燥的妈妈终于降落在故乡温暖的土地上,
走出机场出口,迎面停放着一辆崭新的高级轿车,那光灿灿的车身,在夏日耀眼
眩目的阳光直射之下,放散着猪血般鲜红的强光,两个年轻的男子,悠然自得地
站在轿车旁,笑吟吟地望着我,虽然阔别多年,我还是认得出来:那个叼着半截
香烟的家伙,是我童年时代的光腚玩伴——杀猪匠卢清海的三儿子——三裤子;
而另一个,而是二姑的独生儿子——调皮而又可爱的小表弟——铁蛋。
“力,”我正与两个年轻人热切地对视着,刚想张嘴相互问候一番,突然,
从轿车的尾部,款款走出一位身材轻盈、衣着简朴的年轻女子,那忧郁的秀颜饱
含深情地凝视着我,乌黑的短发在微风中轻拂地飘荡着!啊——,老姑,我的注
意力,顿然全部转移到年轻女子的身上,大嘴一咧,忘情地呼唤起来:“老——
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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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河》提前的后记
《辽河》一文从年初写到现在,才算真正进入写作目的:对故乡复杂的情
感!
在六十节以前,完全是抒发童年时代对故乡纯真的挚爱;对田园风光的美好
追忆;对风土人情的津津乐道。
以后,“我”与“老姑”做了一件让乡邻们笑掉大牙的好事,从此,“我”
再也不能随意回到故乡,于是,故乡的生活情景,便出现一段漫长的空白,如果
直接写成年后回到故乡,显得过于唐突,为了填塞这段空白,于是,“我”在省
城乱翻了天;乱开了锅;乱冒了烟,这便是对《辽河》一文毫无意义的六十节至
一百三十节。这又臭又长的六十多节,纯粹是个人脑海里性臆幻的发泄、灵魂深
处兽欲的坦白!
过去了,总算过了,尤如恶梦醒来,从一百三十一节开始,成年的“我”,
终于再次踏上故乡的土地。可是,时过境迁,故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昨日
的宁静和纯朴,早以被喧嚣和浮燥所取代。“我”努力地寻觅着童年的痕迹,哪
怕是一点点也好,但是,没有,童年的遗迹,尤如沧海桑田般地,深深地没入地
下,随着时光的流逝,溶解在日渐风化的土壤里,永远也发掘不出来了!只有在
梦中去想见了。
于是,“我”,困惑了,“我”迷茫了,“我”对故乡的情感,发生了复杂
的转变!“我”似乎不再爱故乡,可是,又无法断然割舍下她,怎么办?
细细想来,不仅仅是故乡,在这个世界上,已经很难再找到一块清静之地,
很多情形下,我感觉自己不但对故乡的情感发生了变化,有时,我甚至怀疑自己
还爱不爱国!
这,便是面对环境每况愈下,世风江河日下,万般无奈之下,写作此文的目
的!
还是那句话,回忆过去,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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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集
“力,”在众人面前,尤其是在妈妈的眼前,老姑尽力控制着既兴奋又悲切
的情绪,抬起细白的小手,以一个长辈关切而又爱怜的目光,轻柔地擦抹着我眼
角的泪珠:“大侄,坐了大半天的飞机,你一定很累了吧,快点坐到车里去吧,
二姑在家里,正忙着给你做饭呐!”
“菊子,”妈妈一扫往日对老姑的轻蔑之色,脸上堆着极不自然的微笑,殷
勤地走到老姑的面前:“菊子啊,真得谢谢你了,这么多年来,小力买的土地,
多亏你一直帮忙照应喽!”
“嫂子,”老姑闻言,鼻子一酸,再也抑制不住,哗地淌出一滴无限感伤的
泪珠:“嫂子,谢什么谢啊,我跟力,大侄,什么说的也没有!唉——,
咦——,……”
“哥们,”看到悲悲切切的老姑,以及面面相觑的我和妈妈,为了打破这让
人过于沉闷的气氛,三裤子啪地甩掉烟蒂,一边用铮亮的皮鞋哧哧地踩踏着,一
边冲我嘿嘿一笑:“哥们,还认识我么?”
“当然认识喽,三裤子,”我转过脸来,友好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握住三裤
子有力的大手掌:“嘿嘿,你就是扒了皮,烧成灰,我也认识你!嘿嘿,哟,”
我突然发现,在三裤子粗壮的手腕着,挂着一条硕大的、光灿灿的金手链:“豁
豁,好大的金链子啊,哥们,多年不见,听说,你混得不错,发了大财啊?”
“没,什——么,”三裤子肥实的面庞露出胜利者既自信又得意的微笑,而
嘴上,却假惺惺地谦虚道:“还行吧,天老爷照顾,赶上了好时机,捞了几个图
鳖纸!可是,跟你比,我就差得远喽,哥们,你现在可是咱们镇上名符其实的地
主哦!哥们,还是你有远见啊,十几万置下的地皮,如今,跳着高往上涨啊,都
伍佰万了,还是不肯卖!嘿嘿,……”
“呵呵,”我冲着三裤子会心地一笑,望着他那亮闪闪的、又粗又长的金链
子,又瞅了瞅他那脸十足的暴发户、土财主相,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了难忘
的童年时代。
啊,想当年,三裤子这只挂着金链子的大手掌,肮脏得简直无法形容,并
且,穿得破衣烂衫,赤着黑脚,到处乱跑。当他的屠夫爸爸结果一头笨猪的性命
之后,哧啦一声,用尖刀凶狠异常地割开猪蹄的根部,然后,冲着三裤子虎哧哧
地瞪了一眼,三裤子心领神会地跑到死猪旁,脏手拽住臭哄哄的猪蹄,小嘴对准
被尖刀割开的裂缝,腮帮子一鼓,便呼哧呼哧地吹灌起来。
随着三裤子小肚子不停地起伏,可怜的死猪尤如气球般地膨胀起来,身旁的
屠夫满意地笑了笑,顺手拽过一条细麻绳,将猪蹄系紧。然后,爷俩一起用力,
嘿哟、嘿哟地将胀大如球的死猪,投进热气翻滚的黑铁锅里,开始刮毛!
我在故乡生活过一段时光,虽然也能心惊胆颤、笨手笨脚地杀死蠢猪,可
是,吹猪这套手艺,由于嫌脏,我却始终也没有学会,如今想来,真是遗憾啊,
手艺没有学到家哟!
而今天,我从儿时起就对之不屑一撇的三裤子,非常意外地发了横财,为了
显示他的成功,为了炫耀他的财富,便堂而皇之地,当然,也是理所应当地戴上
一条沉甸甸的金链子。不仅如此,当我的目光移向三裤子的面庞时,又有了新的
发现,在他那粗短的脖颈上,还有一条更为硕大的金项链。
望着眼前这位意满自得的土财主,我心中暗暗菲薄道:哼,没文化,就是没
文化;缺涵养,就是缺涵养!真是底蕴不足,狗肚子盛不下二两酥油啊。可是,
转念又一想,这,也怨不得三裤子,这,似乎是故乡小镇上一种不成文的传统,
或者说是一种通病。
故乡的许多人们,对于日常生活、柴米油盐、一日三餐,不甚讲究,很不愿
意在这方面耗费过多的时间和财富,只要能填饱肚皮,维持最基本的体能消耗,
便认为达到了饮食之目的。如果哪一户人家、或哪一个人,总是热衷于大吃大
喝、满足于口腹之欲,乡亲们便满脸不屑地暗暗骂道:你瞅那家人吧,真他妈的
没出息,有钱不知道干点正经事,一天到晚就知道没完没了地陷屁眼子!
那,什么才是正经事呐?钱,应该用在什么地方才是办了经正事呐?故乡的
人们一致认为:一个成功者,他的成功之处应该体现在拥有一座豪宅,这第一件
正经事,并且,这是小镇的乡亲们终身为之奋斗的目标,他们信心十足,不管遇
到任何困难都契而不舍;其次便是衣着穿戴,一个成功者,绝对不能没有高档的
服装及大量的金银手饰,否则不能被认为是一个真正的成功者。而对面的三裤
子,不正是这样的成功者,办了正经事么!
“力哥,”我正与挂金戴银的三裤子握手寒喧着,小铁蛋迈进一步,笑嘻嘻
地横在我和三裤子中间:“力哥,你还认识我么?”
“你,哼,”我松开三裤子的大手掌,咚地捶了小铁蛋一拳:“你呀,不就
是小铁蛋么,哼哼,想当年,我跟三裤子弹溜溜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呐、还抹
大鼻涕呐,……”
“哈哈哈,”
“力啊,”老姑依然以长辈的目光深情地凝视着我,同时,柔情蜜意地搀起
我的手臂:“快别闹了,有话,回家再说吧,”然后,老姑冲大家建议道:“大
家快上车吧,二姐正等着咱们回家吃饭呐!”
“嘿,”三裤子自豪地拉开车门,正欲坐到驾驶位置上,我一把拽住他的衣
领:“哥们,来,让我开吧!”
“呵呵,”三裤子顺从地溜到一旁,我乐颠颠地钻进车里,美滋滋地握住方
向盘:“哈哈,我一看见好车,手就痒痒的不行!不好好地摆弄摆弄,就像缺少
了点什么似的,……”
“嘿,”三裤子坐到的身旁,提议道:“哥们,喜欢好车,就买一个呗,你
又不是没有钱,买不起!”
“力哥,”小铁蛋以怀疑的态度问我道:“你还认识回家的路么,你知道往
哪开么?”
“废话!”还没容我作答,老姑充满自信地替我答道:“当年,你力哥开车
回故乡的时候,你还上学呐!”
“哼哼,怎么,瞧不起我啊?”车外扬起阵阵暖风,我深深地呼吸一下:
“哼,小铁蛋,不是我吹牛哇,故乡,我太熟悉了,我不用睁眼睛看,就用鼻子
闻着车外的气味,也能把汽车顺利地开回故乡的小镇里去!哈,哥们,废话少
说,还是开路吧!”
午后的斜阳呈着老气横秋的黄红色,散散慢慢地扬洒在波浪翻滚的稻谷上,
一望无垠的大地,升腾着灼人面颊的气浪,从飞速的车轮下,无孔不入地溜进车
厢里,掺裹着故乡特有的粪肥气味,像个撒娇的孩子,极为调皮地扑打着我那风
尘朴朴的面庞。
我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正前方。车轮每转动一周,我
对故乡的思念之情便增添一分!啊,故乡,我可爱的故乡,我熟悉这里的每一栋
房屋、每一条街道;即使是路边那微不足道的一草一木,都能让我心潮起伏,感
想联翩。
“嗯,这是怎么回事?”当我兴奋地将汽车驶下高速公路时,面对着眼前一
条条新开辟的、纵横交错的街路,不禁茫然无措地嘀咕起来:“嗯,这,是从哪
冒出这么多路来,这,应该怎么走哇?”
“嘻嘻,吹,吹,”身后的铁蛋终于抓住了把柄,不失时机地挖苦我道:
“吹,吹啊,力哥,你不是说闭着眼睛,闻着气味就能把车开回家去吗?吹啊,
吹啊,谁也别告诉他,看他怎么开,看他怎么闻,嘿嘿,开啊,开啊,往哪开
啊!”
“嘿嘿,”我瞪大了眼睛,努力辨别着故乡的方位,啊,天空中随风飘浮的
气味,还是故乡特有的气味,可是,绿茵茵、平展展的大地上,却发生了让我料
想不到的巨大变化,不仅仅是公路交错纵横,一栋栋高大的、崭新的楼房尤如积
木块般地散布在密如蛛网的公路两侧。
啊——,弹间之指,岁月无情地流逝而去,随着岁月的车轮的飞速旋转,故
乡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儿时那简朴静寂的景像早已荡然无存。啊——,看
来,昔日的故乡,只有到梦境中去寻觅了。那绿水青山、那鸟语花香、那充满田
园风光的故乡,已然成为历史,已然成为永远无法挽回的过去,如今,徒然仅剩
美好的追忆。
“嗨嗨,力哥,错了,错了,”我正痴迷地审视着既熟悉又陌生的故乡大
地,身后的铁蛋又起哄似地嚷嚷起来:“嗨呀,力哥,不对喽,错了,错了,往
左拐,往左拐!”
“哦,”我急忙转动方向盘,汽车吱嗄一声,拐进一条新近开辟的、笔直宽
阔的街路上。我一边操纵着方向盘,一边悄悄地环视一眼公路两侧,哇,竟是一
家又一家正在忙碌着的小型工厂:“豁豁,这都是些什么厂子啊,这是干么呐,
咋忙得热火朝天啊!”
“嘿嘿,哥们,这是俺们镇上的钆钢厂,”三裤子自豪地介绍起来:“哥
们,俗话不是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么,俺们小镇虽然没有像样的山可靠,也
没有值钱的水可依,但是,咱们的小镇却靠着全国最大的钢铁厂,于是,镇里许
多人,就玩起铁来了!怎么样,哥们,还是咱们故乡好吧,啊,咱们故乡,最
富,钱,最好挣!”
这话,可不是三裤子一个人胡吹,故乡的人们均无一例外地对此话达成了共
识,他们坚定地认为:这世世代代生活的小镇,才是全中国最为美好、最为富庶
的地方!并且,中国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与这里相比!
闯荡江湖归来的游子亦是如此认为。外国他们尚没有去过,如果有幸出回
国,归来后他们也必将认为自己的小镇,乃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地方。不仅如此,
他们还以各种贬损的言词,历数其它地方的所有缺憾,以至于把人家说得一无是
处,听起来简直就是一所人间的地狱。因此,小镇上的人们能为自己有幸生长于
此而倍感骄傲、无比自豪!
“呶,”铁蛋接茬道:“呶,力哥,那家最大的,厂房最高的钆钢厂,是蒿
姐开的!”
“啥,”听到铁蛋的话,我几乎停下汽车,双眼呆呆地望着据铁蛋说是表妹
小蒿子开办的小型钆钢厂,身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