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面乘凉的时候,看到她正在和一个人聊天,聊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个人,那个人身穿羊毛大氅的人,全身黑色,但是皮肤苍白得可怕,犹如是从地狱里面跑出来的使者一样,他的眼睛里面跳动着闪耀的光,犹如鬼火……是的,上帝啊,就是他!我全想起他来啦!”
瓦朗蒂娜突然颤抖了起来,显然回忆起来的东西并不让她感到愉快。
“瓦朗蒂娜,冷静点儿!”夏尔连忙扶住了她的手臂,帮助她镇定了下来,“我们现在是在法国,不是在意大利,没有人能伤害到你。”
“是啊,现在我们在法国。”瓦朗蒂娜庆幸地笑了笑,然后做了几下深呼吸,重新平复下了心情,“那个人,我们原本以为他是医生,当时他已在那家旅馆住了两星期,在那期间,他医好了他贴身跟班的寒热症还有旅馆老板的病……大家都管那病叫黄疸病,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总之,大家都称他是一个妙手回春的医生,我也原本以为是如此,直到今天看到了他,才知道他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基督山伯爵,但是上帝作证,他真的好想是个地狱里面的鬼魂啊!”
“不管是不是来自地狱,总之他现在很有钱,巴黎人只在乎一个人有没有钱,不在乎他来自于哪里,只要他有钱,那么这里就会待他如同上宾。”夏尔颇为冷静刻薄地回答,“好了,接下来呢?他和你的后母谈了什么?”
“他们看样子是打发时间而已,所以谈天说地说了很多东西,话题跳转很大,再加上我当时距离挺远的,所以也不可能完全听得清楚。”瓦朗蒂娜微微皱着眉头,显然正在冥思苦想,“他们讨论了戏剧,画家,各地的风土人情,对了……还有一些……一些植物学和药物学的东西。我没有系统学过拉丁文,所以只是听了一个大概,但是肯定是有类似的话题不会错了。”
“植物学……药物学……”夏尔皱了皱眉头,“你的后母对这些话题也有兴趣?”
“我的后母学识十分广博。”瓦朗蒂娜带着一丝不情愿,但还是如实地夸奖了自己的后母,“她出身于一个学者家庭,从小就受过十分严密的教育,天文学,地理学,矿物都学过,植物学和药物学当然也不在话下。她几次说过她后悔自己不是个男人,否则倒也许可以成为像弗赖米尔那样的炼金术师……”
“倒是看不出她还有这么厉害啊!”夏尔暗自咋舌,“没想到一个常年幽居宅内的妇人居然还懂这么多东西。”
“你太小看人了!我们女孩子也不是笨蛋啊。”瓦朗蒂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了下去,“……总之,后来他们就把话题都引到药物学上面去了,我记得他们提到过托弗娜毒水,还有别的什么毒药,对了,托弗娜毒水是什么啊?”
“在十七世纪时,在意大利有一个名叫托弗娜的妇人谋害了当地的领主,她使用的药水,相传无色、无味、无臭,而且极其致命,所以就叫托弗娜毒水。”夏尔一边解释,脸渐渐地阴沉了下来。
“那岂不是说……”
突然,两个人都觉得不对味了,瓦朗蒂娜止住了口,然后两个人面面相觑。
在意大利,基督山伯爵和维尔福夫人碰了面,然后谈到了毒药……这是聊天时的正常话题吗?
“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对他那么恐惧了。”夏尔眨了眨眼睛,“瓦朗蒂娜,还有别的什么吗?”
“没有了……真的想不起还有别的什么了。”瓦朗蒂娜又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我当时听得不太真切,只能回忆到这里为止了,抱歉,可能没帮上你的忙。”
“不,已经够可以的了,我觉得我受到了很大的帮助。”夏尔笑了笑,然后重新认真地看向了瓦朗蒂娜,“那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这么关注你后母和一个外乡人的谈话呢?虽然你说你是无意听到的,但是我想没有人会去无意当中走到一个特定的位置,然后听了那么久的谈话。”
瓦朗蒂娜瞬间呆住了,没有回答夏尔的问题,一瞬间又好像回到了他们上次在她家里见面时,被夏尔挤兑时的样子。
“你当时发现她和其他陌生男人攀谈了那么久,所以开始怀疑她,于是决定偷听,希望抓住她的把柄?”夏尔虽然是提问,但是无意也是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瓦朗蒂娜没有说话,夏尔也不再逼问,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小会儿,瓦朗蒂娜的脸色变得一阵红一阵白,呼吸也微微有些急促,胸部不断起伏,显然被夏尔揭穿的滋味并不好受。
“你……你总是这么有洞察力,又总是这么残忍呢……”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苦笑了起来,“你说的没错,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我……我和她的关系太糟糕了,所以我就想,如果,如果真的能抓住她的什么把柄的话,也许能够让父亲不再那么偏向她,至少也能够让她有所顾忌,不要再那样欺压我。可是我错了,这不是什么把柄,他们只是普普通通聊聊天而已,以后也没什么来往。”
接下来,她的眼角又重新泛出了泪光,“你看,我也是个很卑鄙的人呢。我和社会一样卑鄙。”
“别这样,瓦朗蒂娜,诚然,你不是一个天使,但是也没有人期待你是一个天使。说到底,我们都是凡人,不是吗?我们都有自己的喜怒爱憎,我们都在为自己而努力拼搏,没有人能够责备你为了自保而做出的事情,况且你也没有做任何坏事。”夏尔安慰起了自己的表妹,“我倒是要感谢你呢,你是为了我才自暴阴私的,这说明你是为了帮助我而不遗余力,我觉得我能够被你这样坦诚相待,真是我的荣幸。”
接着,他又笑了笑,“现在,我们已经十分了解了。你和其他人,互相厌恶,互相提防,但是我们不需要那么做,我们是……嗯,是有亲情的同盟,我们互相帮助,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瓦朗蒂娜,你不需要有任何的负疚,你虽然不是圣人,但却是一个好人,我可以明确地做出这个判断。如果你相信我的话,那就笑给我看看吧。”
瓦朗蒂娜被夏尔的这番话,有些感动,但是又有些哭笑不得。
但是最后,她还是微微笑了起来。
“你确实太喜欢捉弄别人了,天知道你怎么这么擅长洞察别人的内心!你刚刚说我们互相了解,这是错了,你单方面撬开了我的脑袋,把我的想法我的性格看了个通透,可是我呢?对你却不知道多少,这太不公平了!”
“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弄清楚的。”夏尔哑然失笑。“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了,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你我却毫无恶意。”
“希望如此吧!”瓦朗蒂娜又白了一眼,“好了,我去照顾爷爷了。”
此时的她,虽然经历了外公去世的噩耗,但是比不久之前那种病弱苍白、满腹愁绪的精神状态,要好了不少,被夏尔帮助了之后,她深蓝色的眼睛确实看得到对未来的希望。
夏尔不打算再打搅瓦朗蒂娜照顾爷爷了,他退出了房间,然后小声地关住了门,接着从走廊里面向大厅走了回去,准备收拾今晚最后的残局。
然而,就在走廊的尽头,他被一个人拦住了。
爱洛伊丝-德-维尔福夫人正站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个面孔稍微有些尖锐的女子,灵动的双眼正打量着他,仿佛正在估测这位特雷维尔家族的继承人到底有几分本事;她栗色的长发被一个镶着宝石的金发髻盘在了脑后。她穿着灰色的裙子,手上戴着手套拿着一把折扇,姣好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整个人看起来既美丽,又充满了神秘莫测的魅力,
是检察长大人娶的续弦,所以年岁并不太大,只比夏尔大了几岁,如今也不过是二十几岁的年纪,正是一个女人最为青春靓丽的时候。
夏尔一边打量着她,一边停下了脚步,然后十分亲切地笑了。“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吗。”
“很抱歉,特雷维尔先生。”微笑着的夫人开口了,“今天我们一家让您爷爷的好兴致都败坏干净了,发生的这一切真是让人遗憾。”
“这不是您能够控制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夏尔摇了摇头,表示无需道歉。
“虽然圣梅朗先生并不是我的父亲,但是他毕竟也是我丈夫之前的岳父,所以我为这位先生的死而倍感悲痛。”夫人稍微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哀戚,但是并无多少真正的悲痛,“但是,正因为在这个悲痛的时刻,我们一家人更应该团结在一起,这样才能克服悲痛,重新恢复往日的和睦。”
“我也十分希望您一家能尽快恢复和睦。”夏尔在和睦一词上加重了音,略带了一丝讽刺。
夫人当然能够听得出这种讽刺了,她视线微微一沉,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您……您去帮我叫一下瓦朗蒂娜吧,我的丈夫准备带着她和她爷爷,以及圣梅朗夫人一起回去了,这个灾难性的日子,我们需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才能化解悲痛。我最好还是不要自己过去了,免得影响到瓦朗蒂娜和她爷爷的心情,现在大家已经够糟糕的了。”
“好的。”夏尔点了点头,转身又准备回去通知瓦朗蒂娜。
“哎……我知道瓦朗蒂娜不喜欢我,她可能……可能在您的面前说了一些不太让您对我有好感的话,其实我也理解她,毕竟继母都是不受人喜爱的。”就在这时,夫人微微苦笑,“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有资格为自己辩解一下,我自从嫁到这个家中以来,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对待着他的孩子,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在物质上克扣过她应有的待遇,我也帮助她得到了足够完整而严密的教育,瓦朗蒂娜也许痛恨我不够爱她,但是以继母的标准来看,我已经做得足够努力了。”
“我是外人,无法评价您的家事。”夏尔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如果您希望和瓦朗蒂娜相处友好的话,为什么不去当面跟她说呢?”
“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当面说又能有多少作用呢?”夫人继续苦笑着,“我只希望一切都能够继续维持,不要变得更糟,这就足够了,瓦朗蒂娜毕竟长大了,迟早是会离开这个家庭的,我衷心希望她能够过得比我好,组建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
接着,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夏尔,手里的折扇微微摆动着,“如果像您这样俊美而又聪慧、又有气概的孩子来带走她的话,想必……想必那是最好最理想的结果了。”
“谢谢您这么说。”夏尔不明白她这番话的用意,所以只能先点了点头。
“对了,我想问一下……刚才我看您和基督山伯爵好像在谈话,谈得还挺尽兴的,你们之前认识吗?”夏尔装作不经意的问。
“不,我们不认识。”维尔福夫人马上摇了摇头,几乎没有做任何犹豫。
是的,你当然要这么说了,基督山伯爵和你,都否认自己曾经见过面,唯有瓦朗蒂娜坚持见过。
那么,我该相信谁呢?
这个见鬼的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