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找的军事家也太不专业了!”夏尔突然大笑了起来,“我们千里迢迢跑到克里米亚,并且压着俄国人打,一路节节胜利,分割包围了俄军,并且还在一直加强我们的前线力量……结果您的专家还在说胜负未明?不,我想,任何有洞察力的观察家们,都会承认胜负已经分明了,俄国人求和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而我……我过去有一项任务,就是听取俄国人的求和意见,不管您信不信,反正我是相信他们一定会求和的。”
夏尔的嘲笑,惹起了理查德的些许不快,确实,没有外交官希望一个别国大臣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炫耀胜利,可是他心里知道,对方说的话大部分也算是有根有据,所以反而很难去反驳掉。
但是,为了自己的国家,为了陛下赋予的任务,他觉得自己不能够在一开始就完全失去主动。
“俄国人秉性顽强,哪怕形势绝望也会拼死抵抗,更何况现在还没有绝望。”他平静地回答,“也许他们会求和,但是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过大的让步,更加不会在完全失败之前乞降。而您这边呢?我不否认现在确实是握有优势,也不否认英法联盟实力雄厚,但是联盟毕竟是联盟,各个国家之前都会有不同的心思,时间延续下去的话,迟早会因为意见不统一而产生分歧……”
“您这么说就是小看英国人了,英国虽然平时乱糟糟的,但是在关键时刻他们总能同仇敌忾。”夏尔的脸上还是镇定的笑容,“英国议会很混乱,但是他们在重大问题上却十分一致,而对俄国的战争正是这样的问题……在获得全胜之前,英国人是不会畏缩的,因为这就是他们的目标。当年他们可以以百折不挠的精神去和法国作战,如今自然也可以以同样的坚韧来赢得对俄国的胜利。更何况,英国人也已经跟所有人承诺了,他们不会在俄国人同意他们的条件之前收兵,难道这还不够傲慢?”
因为没有大多数波拿巴党人的心结,所以夏尔吹起英国来竟然是毫无顾忌,不过也有十足的说服力,毕竟在这个年代,英国的强大和英国人的坚韧是每个人都不会去怀疑的。
正当理查德还在思索的时候,夏尔继续说了下去,“不光是英国人不会退缩,土耳其人呢?他们是和俄国人世代的死仇,又有我们的鼎力支持,他们有什么理由退缩?而撒丁王国呢?他们现在十分仰赖法国的支持,并且对一直破坏欧洲公义的俄罗斯人义愤填膺,他们又怎么会退缩?理查德,您看,我们的朋友会越来越多,那些原本受尽俄国欺压但是迫于俄国人淫威不敢起来反抗的国家,现在都会一一站起来,受到我们的鼓舞和帮助,勇敢地反对凶暴的俄国,他们的努力必须得到应有的报偿,不是吗?”
在夏尔夹枪带棒的言辞之下,理查德脸色变得难看了。
这种不安,倒不是因为夏尔在大肆吹嘘英法联盟的团结,而是夏尔提到了另外一个令奥地利人忧虑的国家——撒丁王国。
在1815年的维也纳和会当中,梅特涅亲王为首的奥地利外交官们所最为忧虑的就是如何限制法国,让奥地利得以摆脱这个三百年来一直都在不停地和奥地利人交战的国家所带来的梦魇。
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们舍弃了比利时,也舍弃了莱茵河沿岸的领土,将它交给了普鲁士,让普鲁士变成了德意志和整个欧洲的看门犬,扼守着法国人东进的大门;而为了保卫自己的北意大利领地,他们还特意将热那亚、皮埃蒙特等大片领土交给了撒丁王国,让这个王国成为了隔开法国和奥地利的缓冲国。
这样的安排,以当时的标准来看足以让奥地利高枕无忧,而且也确实让奥法两国和平了数十年,然而时移世易,到了现在,这个曾经的屏障却又变成了奥地利人烦恼的源泉之一。
在战争结束后,法兰西所传递出来的民族主义思想也在意大利生了根,而撒丁王国慢慢地成为了意大利民族主义者们的旗帜和精神所在,并且这个王国也乐于利用这股思潮来为自己扩张势力的图谋做铺垫,因而最后他们结合在了一起。
而不久之前出任撒丁首相的加富尔伯爵正是这股民族势力和王国势力合流的代表人物之一,他是个热忱的民族主义者,同时也是个野心勃勃的阴谋家,一心想要靠撒丁王国来使得意大利统一在一起。
如果只是一个撒丁王国,尚不足以让奥地利人上下烦忧,毕竟这个王国实力还比较孱弱,可是当路易-波拿成为法兰西的皇帝后,情况就不太一样了,这位法兰西皇帝,不管是出于早年的经历,而是出于为了扩张自己影响力的考虑,转而对撒丁王国的诉求表示了或明或暗的支持。
当得到了法兰西的支持之后,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撒丁王国已经从当年法奥两国之间的屏障、反对法兰西的前沿国家,一举变成了法兰西的盟友,反对奥地利的前沿国家,这真是让人始料未及。
而为了拉拢法国,撒丁甚至直接出兵参与到了对俄国的战争当中,几乎已经算是法国的附庸国家。
正因为如此,当夏尔如此暗示之后,理查德就会变得如此阴沉和难堪了。
而这也正是夏尔需要的效果,多年的经验让他深信,有时候吓唬人远比安抚人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