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相公!”沈宏茂按捺住胸中的激动,躬身领命。
“沈大人,坐下说话!”戚之悌的脸上露出了坦诚的笑容:“你也不必谢我,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使。你应该知道,本朝办洋务也有四五十年了,靠这些厂子牟利谋生的人所在皆是,你这般做就是砸了他们的饭碗,不知会惹来多少人的仇恨。若是办成了、办好了倒也罢了,若是出了纰漏,只怕那些人就会死死咬住不放,非置你于死地不可,你可要想好了呀!沈大人!”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沈宏茂沉声答道:“我辈读圣贤书,为的就是替朝廷、替国家做点有益的事情,岂能为了一己之得失,就贪懦不前?千秋百代之后,青史之上恐怕是要被万人唾骂的!”
“说得好,说得好!沈大人你果然是我辈读书人的真种子,我朝养士三百年,总算是没有白费历代天子的心血。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胡大人、早大人,你们以为如何?”戚之悌的目光转向胡克勤和早国权。
“下官附议!”早国权应道。
“沈大人须得谨慎行事,宁可慢些,也不可操切了,坏了朝廷的大事!”胡克勤语重心长的说道。
“下官多谢胡公提点!”
“那下一桩呢?沈大人?”说到这里,戚之悌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笑道:“应该不会像刚才那桩这么吓人吧?”
“不敢!”沈宏茂看了一眼胡克勤,低声道:“其实接下来这两桩事情是我和胡大人一起的建议。”
“和胡大人一起?”戚之悌惊讶的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胡克勤,胡克勤微微的点了点头:“不错,相公!这次我和沈大人前往上海发行公债,遇到了很多事情,老朽颇有感触,觉得有些事情是不得不改了,否则说句犯忌的话,恐怕这个朝廷、这个国家不出二十年就要出大问题!”
“大问题?”戚之悌脸上露出了不满的神情:“胡老大人,本朝历代天子恩泽深重,并无失德的地方,百姓受我大顺恩泽两百余年,纵然有些许祸患,也能徐徐去之。老大人刚才那话有些过了吧?”
“戚相公,若是放在三百年前,老夫以为此话不错,可是放在现在,只怕有些不妥了!”
“那又有何不同?”
“戚相公,若是三百年前,我中华立于四海之内,四境不过是些蛮夷罢了,纵然一时间兵马强盛,但毕竟文德教化远不如我中华上国,百姓之心还是归向朝廷的。但如今就不同了,西洋诸夷虽然号称蛮夷,但文明教化绝不逊于我大顺,足以与我分庭抗礼,一旦起了冲突,谁能说百姓之心就一定归于我大顺?其次像上海、广州等地,城中执工役之业的不下上百万,这些人家无旬月之储,出力以给衣食。一旦生变,便是流落街头,无以谋生。俗话说饥寒生盗心,这上百万人又未读圣贤之书,一旦起事,只恐东南半壁不复为国家所有!”
听了胡克勤这番话,戚之悌不由得脸色微变,的确正如胡克勤所说的,现在的大顺出现了数千年来从没有出现过的两个问题。其一、大顺所面对的英格兰、法兰西、俄罗斯等强国不但武力强盛,而且在文明教化上丝毫不逊于大顺,一旦战败,并不会出现像过去那样被中华同化的现象,是以夏入夷而非以夷入夏。其二,由于工业经济和城市化的发展,在汉京、上海、幽州府、金陵府、广州这些工业比较发达的城市里出现了大量的无产阶级。这些完全依靠自己的劳动生活的普罗阶层除了自己的双手以外一无所有,而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习惯了协作和团结,而且他们所处人流、信息流中心的城市又让他们不像过去的农民那样狭隘而见识浅薄,很容易成为一支组织严密的反叛军。这样一个人群对于大顺来说毫无疑问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一旦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危机,虽然相对于全国四万万的总人口来看,这个阶层的数量还并不大,但增长的速度却十分惊人。一旦这些一无所有的普罗大众被抛上街头,面对着饿死的威胁,不难想象这些面临绝境的人们会采取怎样激烈的反抗。胡克勤不久前在上海已经见识过了这个陌生阶层的力量,作为大顺朝廷的忠臣,他自然对这一切忧心忡忡。
戚之悌听了胡克勤对这次上海因为米价上涨和工厂停工导致成千上万的工人上街枪米的事情,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对于这个完全陌生的威胁,他所读过的所有儒家经典里都没有答案,便向沈宏茂问道:“沈大人,对于这个问题,你有什么办法呢?”
“戚相公,在下以为办法无法有两个:一软一硬!”沈宏茂欠了欠身子,伸出手指从一旁的茶几上的茶杯里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