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整个扬州府都是一个不平静的夜。
马静官说穆先生不过尔尔,是出于文人对武夫天然的鄙夷,不过,穆先生绝不是粗鄙的武夫一枚,他要是粗鄙,当年决不能坐上那个总帅的位置,回到家中,他一口气打了好些个电话,几个老成可靠的徒弟更是被召到家中来,譬如巡检司防暴大队的队长龙执之。
听到师傅淡然说方才一巴掌把一个中南海保镖给拍碎了脑袋,还顺便逼迫杜家直系公子自己拿榔头敲碎了膝盖,几个徒弟都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过,既然是电话召来家中的,那自然都是极为可靠的,而且必须占着胆大心细的特质才行,当年穆先生那个位置,胆子若不大,心若不细,那真是一天也坐不下去。
“师傅真是英明神武。”巡检司龙执之先拍了一记马屁,随即就道:“师傅放心,这凯撒国际,扰民极为严重,咱们也算占一个为民做主了。”
他这话,穆先生是懂的,说得难听直白一点,无非就是捏造证据了。
民间俗话说,好人干不成巡检,这话虽然不好听,却也有些道理的,古人评价巡检司,很多书籍中往往用【民甚苦之】这四个字,其实和现代社会【好人干不成巡检】这句话意思差不多。
这话当然偏颇了,但作为给地方政府【干脏活】的衙门,想太干净也不太可能,国朝初立的时候,【人民巡检为人民】这个口号喊得山响,那时候大抵也能做到,可开国迄今差不多百年了,绝大多数巡检不过就是把这个职业当成一个吃饭的饭碗,你要真用【人民巡检为人民】来衡量,就相当于用圣人的标准来要求老百姓,实在是苛刻且不靠谱的。
当官的动动嘴,当差的跑断腿。地方出了大案子,官员首脑正义凌然说一句【限你多少多少天破案,不然我拿你乌纱帽是问】,这种话老百姓听了是爽,可巡检们却是苦了,跑断腿不说,即便抓着嫌疑人了,你要用刑,嫌疑人亲戚朋友不乐意,律法也在那儿写着呢,可你不用刑,指望嫌疑人主动坦白,那还不如指望老母猪会上树,你要去找各种证据,时间也耗不起,即便是找证据,你不用些手段,证据也拿不来。
即便有了证据,最后如何处理,巡检司也难以干涉,譬如一个坏人刚抓了,老百姓人人叫好,可一转头,上官那边又给放了,老百姓自然破口大骂巡检,巡检也没辙,何况巡检还要时常接受廉访司的监察,说不准你这边刚抓个什么乡绅宿老,那边廉访司来人了,手一抖,一纸文件,满脸公事公办嘴脸,主办案件的巡检收受贿赂,请跟咱们去廉访司喝咖啡……
所以说,这真是一个干脏活的衙门,你指望干脏活的神圣和威严,就好比指望婊子们全是马湘兰、薛素素、柳如是这些品性高洁的名妓。
这可能么?
故此,龙执之的说法,实际上算是潜规则,当然,用好听一点的修辞,可说是谁都不经查,一查,肯定都是一屁股屎。
这几个都是老徒弟了,年岁都是四十奔上,二三十年前,穆先生的事迹在扬州府还不至于那么被传的走形,在好派屁派谈判的时候空手接对面步枪射的子弹,最后对面呼啦一下拉出几十条枪来,这才把穆先生的胳膊给射伤了,这事儿,当初是很本份地传播着,不至于如现在这般,说穆先生一手一把撸子,左右开弓,打得对方哭爹喊娘,这哪儿是先天大高手,这是双枪李向阳啊!
当然,谣言的传播中,空手接子弹自然是没有双枪李向阳来得让人相信,这就好像相信外星人的总没有相信神农架野人的多,毕竟前面一个完全脱离人类范畴了。
不过几十年前人较为淳朴,人年纪大了往往缅怀逝去的青春,而这几个老徒弟的青春,就生活在穆先生空手接子弹的时代。
这要是现在,你跟别人说空手接子弹,对方肯定说,擦,我拿ak一阵扫,你接得住?我一千米外反器材狙击枪坦克也打穿了,你接得住?
这是一个信仰缺失的时代,只膜拜权势的时代。
甭看这几个老徒弟公器私用,好像有那么一股子【真不是东西】的味道,可是,权势官员下台,人走茶凉,万众唾骂,反倒一些社会上的老大,人走了,茶未必凉,甚至还能余荫几十年……这真是没地方说理去。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总之,这几个老徒弟都是心里头装着穆先生的人,并没有因为年纪大了,职务稳定了,就胆小怕事,一听得罪了权贵,恨不得立马儿欺师灭祖……
几个老徒弟一合计,分头行事,临走前,看了看安雨沛,龙执之这个老师兄语重心长,甚至有点儿吃味,“安子,你啊!真是师父的心尖子肉……”
旁边文化局苏黄笃一拍他肩膀,笑着就说:“老儿子,大孙子,老人们的心尖子。老龙,你这不是废话么!”
安雨沛躺在穆先生卧室的床上,看着几个老师兄,一时间感动,眼眶酸涩,旁边双桥乡乡老崔振飞笑眯眯就说:“安子,你可好一阵子没上师兄我那儿去吃饭了,师兄我可是想死你了。不就是丹田被点破了么,多大点儿事情,咱师父啥人?活神仙啊!还不是手拿把攥的,再说以你的天资,又不是小顾,也就蛤蟆气拿得出手,打一趟拳都螃蟹横着爬似的……”
不说外面顾家明躺着也中枪,这崔振飞是扬州府乡绅宿老代表大会的代表,别看他只是一个乡老,他的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