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诵一下千字文,可这种安稳人心的作用,却是其他任何事都无可替代的。
“殿下真令人钦佩啊!”
刚刚从临时安置处巡视过了医药所,此时正要打道回府的胡穆,正头带着斗笠,顶着炎炎烈阳,不知道是想到了,口里发出了这么一声感慨。
跟在后头的书左刘湛听不甚清楚,于是用手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便道:“什么?”
胡穆回头看了刘湛一眼,此时的刘湛有点狼狈,身上的衣服有点皱巴巴的,原是梳理得贴服的头发也垂落了几根下来。
胡穆不免想起了方才的情景。
方才医药所的几个大夫,发了一大通的牢骚,都是抱怨站里的医药不及时的,而且还要求增添人口,对这临时安置点的卫生状况必须要小心,虽说马上就要入秋了,却还是要防疫病的。
胡穆毕竟是典吏,他们自是不好抱怨,于是索性这个拉着那个扯着书左刘湛喋喋不休。
刘湛此时神色厌厌的,显得有几分沮丧。
胡穆便笑了笑道:“卫生的事,确实要紧,人肯定是抽调不出的,不如就靠山吃山,让站里拨发一点钱来,从安置点的军民百姓里头,挑选一些细心的,每日进行清扫,尤其是每日所发生的垃圾和粪便,尤其要处置妥当。”
刘湛幽幽地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就怕站里不肯批。”
胡穆道:“你若说要清洁,肯定舍不得批的,可若说防瘟疫,再拿那几个大夫的话出来,就说大夫们说今岁可能要疫病横行,你看站里肯不肯。”
刘湛眼眸顿时一亮,惊喜地道:“我懂啦,还是胡典吏有办法。胡典吏,方才您说殿下……”
胡穆便道:“是啊,我说殿下真有办法!”
刘湛狐疑地道:“啊……殿下不是在千里之外吗?”
虽说刘湛作为官校学堂出身的文吏,自是对张安世推崇有加的,可他实在想不出,今日有什么事,能让胡穆发出这样的感慨。
胡穆道:“殿下说,各处临时安置百姓的地方,首要确保的是抽调教员们去,有了教书的先生,那么人心就稳住了。起初我还觉得有些不妥,这些时日,却深有感触,果然教书先生有了,那么一切就井井有条了。”
刘湛听罢,却笑起来道:“哈哈,这个我却知晓,这是殿下在河南、关中等地赈济百姓时学来的经验,此后,殿下下令推广,咱们官校学堂,还有一堂专门的课程,学的便是这个。”
胡穆眉一张,不由惊奇地道:“学这个?”
刘湛点着头道:“其实就是分析成因。”
“分析出来了吗?”胡穆追问道,显得兴趣浓厚。
提起从前学堂的事,刘湛的精神气也一下子好了起来,特别看胡穆感兴趣的样子,更是有了谈兴,于是道:“分析出来了,最后得出的结果是,天下四海,莫不以我大明军民百姓崇文重教,更是对于子孙的看重,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因而,孩子们有了去处,可以读一些书,识一些字,那么百姓们也就有了盼头和希望,这教书先生去,既可进行一些简单的宣教,又可教授一些孩子粗浅的学习一些识文断字的本领,还可安稳人心,因而,乃是诸多工作的重心。”
胡穆听罢,脸上掠出一抹向往之色,不由得感慨道:“若非是我年纪大了,还真想去官校学堂也读两年书。”
刘湛便笑道:“我听别人都说,胡典吏的家学渊源极深,也是有大学问的,何必如此呢?”
胡穆却是摇了摇头道:“这不一样,以往倒是觉得从前读的书多,有一些墨水。可现在正有了阅历,却发现……那不是经世之学,说来也惭愧。殿下的学问……”
胡穆话还没说完,刘湛却是道:“可是殿下平日里没有教授什么学问。”
胡穆含笑道:“这才是这学问了不起的地方,真正的学问,本就不是靠几步经史能学的。我听闻,你们官校学堂经常张口说什么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现在看来,这才是大学问。”
刘湛便笑了起来。
胡穆却突的话锋一转道:“回去之后,将新制的黄册送我桉头,这些时日,涌入的人太多,我要查阅一二,噢,对啦……”
他又认真起来,开始交代起许多事:“最近戏班子都唱那什么怪物,是怎么回事?”
刘湛道:“胡典吏,您是不爱听戏,却不晓得,现在时下最流行的,就是这些戏码,说是域外出现了海怪,于是便有好汉去斩妖除魔。”
刘湛一副喜闻乐见的样子,津津有味地跟胡穆道:“你瞧,有安南的山怪,有吕宋的水妖,有暹罗的……”
胡穆只觉得头痛,他年岁大,受不得这个,却突然起心动念,道:“有爪哇的什么怪吗?”
刘湛想了老半天,摇摇头:“这倒没有。”
胡穆便咳嗽一声,不吭声了。
回到了衙里。
胡穆落座,他轻皱起没有,有些出神,似乎在想着什么,总觉得自己的那个兄弟,有些越发的不像话,可这三弟早已成年,他这即便是做哥哥的,却也不好管教。
正在思索和烦恼的时候。
刘湛却已抱着户册以及最新的表格来了。
胡穆听到动静,这才抬起头来。
对刘湛点点头,当即开始翻阅,随即……他露出几分匪夷所思的样子,不确定地道:“数目……没错吧。”
刘湛则是一口笃定地道:“没有错。”
胡穆眉头皱得更深了,而后,才慢慢地舒展开来。
良久之后,胡穆才道:“这倒令人万万没有想到……这岂不是说……咱们站,所辖的军民百姓,不久之后,就要超过了饶州府?”
刘湛笑了笑道:“近一些日子,您是忙昏了,现在站里各段,人口都在暴增呢。周遭的几个县城,尤其是有的地方,已到了十室九空的地步……前些日子,饶州府的人还派人来站里交涉,为的就是此事,说咱们引诱百姓,又说百姓们逃户,不过站长没理他们。”
胡穆不由道:“他们可能甘休?”
刘湛道:“肯定是不甘的,还想争吵呢,后来站里的主簿说,这事和他们没关系,要谈,让他们去找皇孙殿下谈,亦或者进京去,和宋王殿下谈。”
刘湛喜笑颜开的样子,带着几分得意道:“那些人一听,便转身就走了。”
胡穆却是认真地想了想道:“人越多便越容易滋生事端,各处的巡检,务必要加强戒备,要防止有宵小之徒,厮混进来滋事。”
他皱眉起来,开始起身踱步,脸上显出几分担忧,随即又道:“我看哪,会有人咽不下这口气的。”
刘湛下意识地道:“他们敢……”
胡穆却是道:“总要小心一些为好,有防备总比没有强。”
刘湛听罢,便合上了欲张口的嘴,看着胡穆脸上的忧色,点头称是。
胡穆重新落座,他现在似乎已与初来时,全然不同了,在短暂的沉吟之后,又道:“饶州府那边……想办法,找几个人……和那边的司吏、文吏,看看有没有人找到相熟的关系,那边的一举一动,都要关注。”
刘湛便挑眉认真地想了半响,而后眼眸微微一张,道:“还真有一个,是学生的同乡,不过不是为吏,却是在府城里开了一家医馆,因为与衙里的人相熟,经常出入去给人治病。”
胡穆便微笑道:“那就得劳烦你了。”
刘湛则是道:“真有这个必要吗?”
胡穆没有多做解释,只言辞简洁地道:“是该要为殿下分忧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