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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哥,在做甚?”韩琦掀开厚厚的毡帘,跨进梁丰的小屋。
自从延州大战过去,韩琦终于被焦用之死深深刺激,悔恨之余,重新换了一副眼光看周边的人。才明白了为何梁丰居然同这些自己从来都瞧不起的军汉们打得火热,才明白狄青、刘奎、杨文广、王英这些人的骨子里为什么总是燃烧着一把和读书人完全不同的热火!
原来梁丰一直对自己的忍让,并不是觉得自己比他聪明,而就像一个大哥哥无奈地面对淘气的小弟弟那样,盼着他懂事,长大!
焦用灵前的重重一跪,韩琦才脱胎换骨,重新找到了一个人生的信念。至于这个信念到底是什么,没人去问他,只有他自己深深藏在心底。
那一天,也重新改变了他和梁丰等人的关系,此后只要没外人在,他对梁丰的称呼都换成了丰哥。这可不是一般的改变,在这时代,如果你不是对方的亲族长辈父兄,要直呼人家的名,那是极其不礼貌的。但如果在对方的名后加一个敬称,那就是真正把对方认作自己的父兄了。
梁丰也含笑接受了他这个称呼。虽然来得迟了些。代价大了些。但总比永远不来要好上千倍万倍啊。
“没什么,唉,你两个嫂嫂胡闹,跑去找钱相公帮忙,求把我调回京城。被薛中丞知道了,写信来告诉我,让我回信劝劝呢!”梁丰苦笑道。
“依小弟说,你也就该回京城去。老在此地作甚?好多大事等你回去做呢。”韩琦也不客气,直接搬把凳子过来坐在火盆边上,一面点头谢过李达递进来的茶水说道。
“不行!现在回去不是时候,许多事我还没想明白啊。前几年做的许多事,现在想来,有些太缓了,有些却又太急,有些思虑不周,还有些又太过求全,都没办好。趁此机会。在西北好生呆上几年,捋捋思路。回去才好从容布置。”闲暇时梁丰又同以前一样,和韩琦讨论些天下之事,举凡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等等,当然,眼前的军事是讨论得最多的。互相切磋,二人都各自大受启发。
“新安抚使快来了吧,丰哥认得他么?”韩琦点点头,换了个话题。
“公事上有过交集,不过没接触,不甚了解。你知道些什么?”
“据说此人甚是阴险,不过不晓得会不会带兵。唉,这时候,其实范伯纯最好留下来。经此一役,已经比以前明白了许多,西北局势稳定,正需要他无为而治,督帅的方略才好施展,可惜!你说这个朝廷到底怎么回事?动不动就拿西北折腾,还嫌不够乱,羌贼没钻够空子么?”
“延州之危,其实说到底还是对方棋高一着,范伯纯倒是有些冤枉了。我想,换了王相公那天在,怕也没什么好办法御敌。加上我与刘士衡不懂兵事,才弄成如此。听说朝廷反倒要嘉奖我二人,呵呵,好生有愧。”梁丰自我检讨道。
他迟疑了半天,还是决定暂时不把薛奎的来信说给韩琦听,这小子论聪明那是一等一的,就是年纪小了点,火气大了些。万一真的心有成见,看不准时机胡乱出手,怕要打草惊蛇,反而破坏了薛奎对自己的一番重任。
正要转换话题,谁知韩琦竟说道:“朝廷换了夏竦来安抚边事,小弟猜怕不光是范雍无能的缘故,安知里面没有些争斗么?听说夏子乔近来甚得太后欢心,许多方略都是从他而出。但小弟奇怪得很,细观此人行事,每每虎头蛇尾,常常弄巧成拙,不说别的,就是上回奉册大典的事,岂不是闹个大笑话么?果真有才,安能如此?叫人好生捉摸不透!”
梁丰听得心惊胆战,这位不会也是开外挂的吧?十八岁就如此心思稠密,二十八岁那还了得?幸亏现在是友非敌,要不然,自己恐怕这辈子都别想睡好觉了。
当下试探说道:“你这话有道理,依你之见,会不会是朝中有人想盯紧军队,派他出来做个代表?”
“说不好。迹象不明,目下只有太后有此心意。难道太后、太后?”说道这里,韩琦戛然而止,忽然发现两人讨论的题目渐渐危险了,他抬头看着梁丰,正遇到梁丰惊悚的目光朝自己看来。韩琦心里顿生知己之感,原来这个大哥也同自己一样,想到了那极危险的事。
他可不知道,梁丰不是想到刘娥篡位,他的惊悚是发现韩琦实在太恐怖,从未进过核心圈子,却把里面的道道猜了个**不离十!当然,以赵元俨的本事,韩琦还不可能联想到他身上,但已经够吓人了。
正好,梁丰决定顺水推舟:“兄弟,你这番话可只有咱们俩知道就罢了,再说出去,那是杀身之祸!”其实根本不用他提醒,韩琦之深沉,怕是比他还多了几分。梁丰接着说道:“假如真如你所说,咱们可要死死盯住这人,纲常大义,绝不容颠覆!若他敢在永兴军中做出甚大逆不道之举来,拼了我这条性命不要,也定要让他不能得逞!”他说得大义凛然,韩琦肃然起敬道:“哥哥放心,小弟只同你一道,誓与他周旋到底!”
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韩琦走后,梁丰提笔给薛奎回信,老领导信里的意思。已经明白。现在自己正积极发展和团结一切可以依靠的力量。就等着对方过来。一定保住永兴军,不让对方把持利用。同时请求中丞大人,为了朝廷大计,斗胆要求,但凡有关于夏竦个人或者西北边事的朝廷动向,都请中丞及时通气,以便自己及时应对。
同时又写了封信回家里,告诉两位夫人:“此情不渝。念之日日,珍重自身,早晚重聚,欣闻情深奔走,铭感五内,得妻如此,丰何幸也!然窃以为不可恣意施为,食君之禄,忠君之忧,今后切勿轻动。以至为夫徒然遗讥腾笑,再至京师。有何面目上谒官家,下会群僚焉?”这是婉转地批评了冯程程自作主张的举动。又告诉她们,再忍忍就好了。
接到回信,小嫦沮丧得很,虽然自己不是主谋,但跟着做了帮凶,被老公老远写信来训斥一顿,简直后悔得要死。赶紧劝程程罢手,免得夫君难做。
这件事上,冯程程又反过来做了梁丰的知己,多看了两眼书信,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小嫦不解,忙问缘故。
“这厮真是好算计,连咱们姐妹都要被他赚了。呵呵,姐姐你想,他平日在家里都是胡说八道嬉皮笑脸的,咋在西北这么老远,忽然一反常态绷着脸给自家老婆说这些夫子话呢?”
“是啊,这是为啥?”小嫦也想不明白,平日书信是通的,哪回不是口无遮拦乱说一气逗两人开心?这回倒像是专门不说人话似的。
“我猜啊,咱们这个老公是想要我把这封信抖露出去,让旁人知道他忠心耿耿,为国忘家呗。一来消除前些时日不良影响,而来还赚个好名声,没准哪句话把朝廷感动了,放他早些回来也说不定呢?”
小嫦这才恍然大悟,重又换了笑脸,推着程程赶紧去四处传播。
其实梁丰这举动还真不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