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
黑暗吞没一切。
隐约的喘息扩散开来,不知何处而来的脚步声轻轻地在走廊中回荡。
黑暗中的囚徒们竭尽全力的戒备着,可是呼吸中恐惧余音却无法压抑。
哪怕切除了一部分神经,注射了兴奋剂,割除掉了意志中的恐惧……当他们面对一无所知的黑暗时,也忍不住再一次体会到那种久违的感觉。
那是肺腑在颤动时的节奏,隔膜在抽搐时带来的战栗,五脏六腑都被淹没在冰水中的惶恐。
就像是踏入热带雨林时,有什么冰冷而细长的东西沿着裤管爬上了身体,在躯壳上游走,鳞片摩擦着皮肤,带来了猎食者的贪婪**和来自食物链顶层的冰冷俯视。
这是不容激素和神经去掌控的恐惧,当灵魂面对终结时候的战栗。
因为当他们看着黑暗的时候,黑暗里的眼瞳也在看着他。
冷酷又静谧,带着辽阔的苍青。
像是死亡一样。
“他来了!”
那一瞬间,有人失声。
破裂的声音在蔓延,温热的水从水囊流出来了,溅射在墙上,涂抹出了没有人能够看到的惨烈痕迹。
倒地的声音不断响起,紧接着喷涌的水珠向着天空流出,泼洒的温热水珠落下来。流淌在男人抽出的脸上。
隐约的腥气和粘稠感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尖叫。失控。手中提着的机枪随着他的扭曲咆哮而开火,六根枪管疯狂旋转中,吐出了炽热的子弹和火光。
不断闪耀的火光照亮了地上死不瞑目的尸首,还有墙上的猩红痕迹。在破裂的墙上,有人以死者的血作画,留下了一个隐约而抽象的笑脸。
圆形的笑脸静静地看着他,在枪火的闪烁中渐渐地变形,扭曲。血泪留下来。
他楞楞地看着那一张扭曲变形的疯狂笑容,眼神瞬间充血,发出崩溃的尖叫:
“!!!!!!!!!!!!!”
再也不顾及身后的队友,他高举起机枪,崩溃的横扫,向着一切会动的东西。
子弹宛如暴雨一般从枪口中倾斜而出。
在他背后,枯瘦地囚徒猛然色变:
“冷静些!威廉!”
男子回头,让他看到了眼中崩溃的血红,枪口在横扫,连续不断的子弹如同铁鞭一般抽打着墙壁和地板。拦腰横扫而过。
枯瘦囚徒地身体被子弹整个打断了,他落在地上。表情茫然地抽搐着,嘴唇嗫嚅着,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便被回扫的子弹打成泥。
已经疯狂了的威廉失控地扣动着扳机,轰鸣的巨响持续了三分钟之后,再也没有火花从枪膛中喷出来了。弹链已尽。
黑暗重新涌上来,吞没了他。
他瞪大眼睛,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机枪,像是要驱赶黑暗中的魔鬼。
可在黑暗里,又有脚步声重新响起了,像是踩踏着水泊而来,脚步声湿哒哒的,带着宛如不紧不慢的森冷杀意。
威廉尖叫着将手中的机枪抛向黑暗里,黑暗里传来机枪落地的撞击声和滚落在血泊中的水滴声。可是脚步声却没有停止,绕着这个惊恐地男人环行。
不论威廉如何拔出匕首疯狂的劈砍黑暗,脚步声都像是鬼魅一般跟在他的身旁,直到最后,他筋疲力尽,剧烈地喘息着,眼瞳颤抖着凝视着面前的黑暗。
什么都看不到。
但是脚步声停在面前。
静谧里,他表情抽搐着,眼瞳扩散开来,不敢再去直视黑暗中的恶意眼神。
一只冰冷的手从身后地黑暗里伸出来了,落在他的肩膀上。它的指尖带着粘稠的血气,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后颈和喉咙。
就像是死神的呼唤,温柔又残酷。
冰冷的手抽走了他最后的力气,令他抽搐着跪倒在地上的血泊里,发出悲鸣地呜咽声。
“plea色、plea色……”
腥咸的液体从他的脸上落下,落在血中。
他口中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手掌在黑暗里摸索,跪拜在死神地面前,虔诚又卑贱亲吻着他的靴子,口中嘶哑地喃喃自语:
“……plea色……”
那一只冰冷地手掌落在他的头上,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最后,冰冷地刀锋贯顶而入,一瞬间夺走了他所有的生机。
在世界树和刀锋的吮吸之下,他飞快地变成了一具干枯的尸首,宛如风化千年。
黑暗中,寂静吞没了一切。
吴江山沉默地倾听着黑暗深处传来的声音,面色渐渐地苍白,到最后变成麻木。
又过了许久,黑暗里再也没有声音传来,只剩下水滴滴答的声音。就在他快要忍耐不下去的时候,黑暗中传来火柴被点燃的声音。
随着火柴的摩擦,火星迸射,微弱的光芒从黑暗中亮起。
红色的火光照亮了红色的血。
那一瞬间,吴江山的眼睛被满目的猩红刺痛了。
粘稠的血液在墙壁上蜿蜒流淌,落在地上的血泊中。交叠的尸首倒在地上,破碎又狰狞,其中大部分都像是被恶棍吞噬一样,风化干枯了。
干枯的尸首浸泡在血液中,神情狰狞又恐惧,在火柴上跳跃火光的照耀下像是要从地狱中挣扎着爬出来。
在尸首和血泊之中,一柄长刀刺在地上。刀刃上还带着一丝丝红色的纹路。像是某种扭曲的图腾。宛如水晶一般透明的剑刃映照着火光。映照出它旁边年轻人的侧影。
火焰照亮了那一双被血染红的双手,年轻人淡定地用火焰点燃了自己嘴角的烟卷,然后将它丢进了脚下。火柴在血泊中熄灭了,嗤嗤作响。
在寂静里,周离静静地吸着烟,火光明灭。
明灭的火光照亮了他的眼瞳,可那种冷漠的苍青却不似人类。
就像是血撒上去了,所以伪装撕裂了。温和可亲的外壳被拆开了,露出一直隐藏在里面的残忍。
他环顾着血色,眼神沉默,像是早已经习惯。
在他的面前,最后的‘敌人’抬头看着他。
那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儿,亚麻色的头发柔顺地从肩膀上披下来,被溅了血,变得有些脏。她穿着对他来说有些大号的囚服,蜷缩在墙角里,怀里抱着自己的熊娃娃。
可是在她的脸上。却没有恐惧,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
就像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样。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悄悄地抬头窥视着周离的脸,然后又露出傻里傻气地讨好笑容,伸手拉扯着他染红地裤脚。
周离只是沉默地看着她,手里握着刀。
“那个家伙在哪里?”
他轻声问。
少女呆呆地看着他,似是听不懂,麻木地沉默。
沉默被少女怀中的电话声打破了。
少女茫然地看着手中的手机,翻来覆去地摆弄着,到最后,疑惑地看向周离。
周离伸出手,示意她将电话给自己。
电话接通了。
破旧的楼层中,落地窗前,已经空无一物。
一个小时前,囚徒们在此登陆,跳进了医院中,一个小时后,一切都已经结束。
被打碎的落地窗外还下着雨,穿着囚服的空间能力者躺在自己的血泊里,神情麻木地看着布满灰尘的天花板,血从他的身下蔓延看来,有的流出窗外,混入雨中;有的留下台阶,随着那个男人的离去而留下一串血色的脚印。
“恭喜你,胜利了,周离先生。”
沃尔特缓慢地下楼,对着电话轻声呢喃,然后发出笑声。
“扑哧扑哧扑哧扑哧……”
笑声就像是有人在戳气球一样,令人烦躁。
“忽略了你是我的失误,我认输了,欢庆胜利吧。”
沃尔特走到楼下,看着门外的暴雨,远处地天空中还残留着医院里燃烧的火光。
“你们不是还有最后一个人么?”
电话,周离声音平缓,冷漠又淡然。
“不至于这样吧?那种小女孩儿你也下得了手?”
沃尔特伸手去承接着落下的雨水,雨水穿过他的手掌,像是穿过一个幻影落下去了。
到了现在,这个男人的口吻像是在祈求,可是语气却令人厌憎:
“放过她吧,她只是一个自闭症的弱智小孩儿而已。你看看她的眼神,温顺又可怜,卑贱的像是杂草一样。你只要拿着红色的东西去威胁她,她就会乖乖地顺从你,哪怕你把她的内裤脱下来,对她为所欲为……唔,虽然这么说,但你要杀掉的话也随你的意吧。”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无奈:“反正只是一个小女孩儿而已嘛。对于国会的大人物们来说,美利坚国民都是珍贵的消耗品,虽然珍贵,但消耗起来也没有办法呀。”
电话里沉默许久,听不出怒气的声音传来:
“——我是说你。”
电话被挂断了,沃尔特错愕地看着手中的电话,许久之后露出无奈地笑容。
真是骄傲又自信的年轻人啊,让人羡慕。
他撑起了伞,走进雨水之中。
任务失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撤退。
沃尔特从口袋里掏了半天之后,从一堆杂物里抽出一张编号为5的纸条,就这么随机的决定了撤退的计划。
有美国那边电子能力者的配合,从现在开始,一切阿卡姆疯人院残留下来的痕迹都会被抹消。
酒店的房间、公共场所的摄像头、伪造的身份、包括在‘全家’的购买记录都会消失无踪。
在两个路口以外的一家大型仓储超市的储藏柜里还有一套全新的护照和身份,一个小时后,有一班飞机从虹桥机场起飞。
先从上海到莫斯科,然后再转机飞到欧洲去。
或者是法国、或者是德意志,也有可能是瑞典……总之最后他会从墨西哥边境重新回到美国,在四十八个小时之后。
到时候中国发生的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与阿卡姆疯人院无关,也和大美利坚合众国无关。
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大使馆和国会的议员先生们就可以了。
他会重新回到自己脏兮兮的狗窝里去,换上背心和大裤衩,坐在沙发前面,重新开始看放不完的电视连续剧,假如他的有线电视还没有过期。
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恰到好处,不多不少。
“所以说,做美丽坚的狗真好啊。”
沃尔特低声呢喃,停在自动售货机的旁边。
在售货机许久之后,他从口袋里数出了几枚硬币,一枚一枚的放进投币口里,可手指却老是对不准。沃尔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雨水撒的他脸上湿漉漉的。
到最后,翻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他伸手取出,将铝制易拉环按下去,大口地喝着,最后长出了一口气,高高举起手中的红色瓶子,向着那片熄灭燃烧的天空:
“敬你们,可口可乐万岁~美丽坚万岁~”
破裂的声音响起,可乐的罐子破碎了。
因为有什么东西穿空而来。
深色的液体和罐子的碎片迸射开来,穿过他的身体,落在地上。残存的可乐罐子从他的手中穿过,落在地上,雨水中,叮叮当当的声响也沉闷起来了。
沃尔特怔怔地看着空空荡荡地手掌,沮丧地低下头,转身。
在他背后的十字路口,肃冷的年轻人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
在年轻人不远处,地上破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切口平滑,轮廓却尖锐无比。像是有什么愤怒又狂暴的猛兽从大地的封锁之下冲出来了,拦在了沃尔特的前方。
年轻人的眼睛是苍青色的,雨水落在他手里的手枪枪管上,蒸发成白雾。
白雾从他的眼前飘过,像是在雨中消散的魂魄。
“准备去哪?”周离轻声问。
“回家。”
“那我送你。”
“好啊。”
沃尔特点头。
大风从天空中落下了,吹过了危墙之末,又沿着这个庞大又寂静的城市穿行,最后从他们的身旁走过,带走了那一把黑色的雨伞。
黑色的雨伞飞上天空,像是在雨水中踉跄爬升的鸟,远去不见。
长街之上,只剩下寂静的雨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