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下来。
拖着张昌宗走到狄仁杰与李显等人面前后,唐松一脚将之踹翻在地,而后冷冷声道:“说”
张昌宗神情呆滞的将此前在内宫禁卫面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从武三思交代他动手时的威胁利诱到后来行动的细节,竟是无一遗漏。
随着他的诉说,周遭愈发安静的落针可闻,狄仁杰眼睛闭的更紧,武三思往李显夫妇身后藏的更深,庐陵王妃韦氏的眼角也跳动不已,不知在盘算着什么主意。
不等张昌宗说完,旁边已有府军军士高声喊杀,一呼百应。杀声震天。
对此,已经经历过一遭的张昌宗只若未闻,等喊杀声结束之后。复又接着把该说的悉数说尽。
这时喊杀声又起,且是指名道姓要杀张昌宗与武三思。
待这一波喊杀声小下去之后,唐松向庐陵王李显拱手一礼,“武三思以子侄弑姑母。以人臣弑君王,忠孝大义尽丧其手,如此丧心病狂之辈,不死待何?俯请我王钧令,诛此不忠不孝之逆贼以安军心。以正民心”
李显口中喏诺不能言,眼睛自然而然的看向了身侧的庐陵王妃韦氏。
以一女子之身被这么多人注视,韦氏却没有半点不适之态,“若果真做出这等事来,不拘是谁,皆天厌之,天诛之!张昌宗,你既称宗室重臣梁王指使你弑君。可将出证物来。若是多的没有,便是片纸寸言亦可”
张昌宗茫然抬头。韦氏却是愈发的和颜悦色,“或者此物机密,你不曾随身携带?无妨,只要你说出一个地处,我便请勤王义师派人去取。证据一至,即刻斩梁王于众军当面”
“我没有证据。这等事他又怎会留下证据?”
“没有证据”韦氏蹙起了好看的远山眉,愁声道:“如此倒是棘手了。梁王国之重臣,若擅杀之将置国法朝纲于何地?再则,圣人生前对梁王之宠爱可谓天下皆知,这等情形下,梁王岂能生出弑君之心?若无明证而先杀之,恐难让世人服膺哪”
韦氏这番话娓娓道来,紧扣纲纪国法,世情人心,竟是毫无破绽可寻。眼见着她就要顺势领武三思脱此大劫,而将弑君之罪全然着落到张昌宗身上时,唐松上前一步,“某有武三思弑其兄武承嗣之罪证,来呀,带于氏”
今晚对那五千普通的府军而言,抓住张昌宗并最终杀掉他,这趟进宫勤王之举也就算能交代过去了,韦氏也就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如此。但对唐松来说,今趟进宫未能阻止武则天被弑已是大失败,若武三思再逃过去,那就是彻头彻尾的一败涂地了。
所以,普通的府军士兵可以让,他却决不能让。
于氏便是武承嗣最宠爱的小妾,亦是毒杀他的直接执行人。因此番入宫目标直指武三思,是以唐松与太平动手时便将她一并带了过来。
对此,脸色刚刚平缓下来的武三思没有半点紧张,甚至还带着无限的恨意讥诮的瞥了唐松一眼。
唐松时刻注意着他,自然看到了这一瞥,也自然明白他这一瞥的意思,纵然武承嗣的宠妾被拉出来又如何?只要韦氏肯庇护他,依旧可以用刚才那一套无明证便不能擅杀国之大臣的说辞作为推脱。
恰如张昌宗所言,像阴谋毒杀武承嗣这样的事情,他武三思怎么可能留下明证?
只是他能明白的关节唐松自然也能想到。
就在府军从人群深处带于氏上前时,唐松又缓缓上前了一小步,拉近与韦氏的距离后低声疾道:“武三思用心狠毒,野心更大,此等人岂是真正甘于久居人下之辈?值此武氏宗族与朝中武党实力丝毫未损之时将之放虎归山,王妃就不怕他异日反噬?”
韦氏眉头一挑,她身后的武三思却是面色急变。
唐松趁热打铁,步步进逼,“而今有五千勤王兵马通闻狄公宣读诏书,庐陵王登基称制已成定局,武三思留之还有何益?若是王妃为此后的稳定朝计,建安王岂非是更佳人选?”
韦氏眉头再动,武三思却是惊惶之色溢于言表,盖因唐松此言实实击中了他的软肋,庐陵王登基已成定局,复有建安王武攸宜可以替代他来做武氏宗亲与朝中武党的安抚工作,他能为李显与韦氏做的事情已经做尽,再没了利用价值却只剩威胁的人留之何益?
这时,旁边一直不曾开言的李显忽然低声插了一句,“梁王乃亲家公,若坐实了他的罪名,其嫡子武崇训必难免罪,如此,安乐岂非未婚先寡,声名尽丧?”
李显其人与弟弟李旦一样,做皇帝虽然差劲的很,但却极重亲情。他们性格中的这种特质也是李显为帝时。韦后与安乐公主能够为所欲为,以及李旦为帝时太平能够为所欲为的重要原因。
安乐郡主乃李显与韦妃之幼女,生于两人流放房州途中。其时条件异常艰苦,以至于李显只能脱下自己的衣服来包裹婴儿,安乐因此有了小名李裹儿。也源自于此,李显夫妇都对这个女儿心存愧疚。加之十余年的囚禁生涯中,这个女儿给李显带来了许多欢乐,是以愈发宠爱。有这么个背景在,他此刻插言说出这番话来还真是合其性格。
但他这一插言却让唐松不知该说什么了。对韦妃能动之以利害,对他呢?
李显说完。韦妃却不曾答他,虽然她也没对唐松说什么,但却深深的瞥了一眼。
之前是因为武三思尚有利用价值,韦妃才会保他,而后情势发展太快,武三思的价值消逝的也太快,只是韦妃一时没有意识到罢了,所以有唐松这两句点拨就足够了。
同样。韦妃此刻虽然没说话。但对于唐松而言,有此心有灵犀的一眼也尽够了。
回了一道明了的眼神后,唐松转身向太平身侧退去。
过了这许久,太平狂乱的心终于慢慢开始平复,见唐松靠近,一声冷哼后低语道:“你与那贱人说了什么?哼。眉来眼去好不惬意?”
唐松懒得理她,只是将手垂放在了太平的腰间。
其时于氏已被押至李显等人面前跪下。如张昌宗般开始诉说受武三思指使毒害武承嗣的经过。
此时的武三思浑如热锅上的蚂蚁,唐松此前在韦妃面前的诛心之言让他惶惶难安。但随后李显的那番话却又给了他些许安慰。
至此,武三思在今晚又一次走到了生死的边缘,只是他却再也没有办法,也没有党羽能替他扭转局面了。
未久,于氏已将前因后果悉数道出,这一回,众府军都将目光投注到了韦妃脸上,看她要如何说话。
但出乎府军们意料之外的是,这一遭韦妃一言未发,紧闭着双唇的脸上有着无尽的悲悯。
就是这时,就在这时,唐松猛然拔出太平腰间的长刀直向武三思冲去,“杀兄弑君,似尔这等猪狗不如之辈,不如胡为?”
距离稍远,武三思又一直紧张于生死之事,反应倒是快,唐松前两刀居然都被他躲了过去。
但到第三刀时,武三思的好运气终于用尽,这一刀虽然不足以致命,却结结实实砍在了他的左臂上,入肉极深,刀一拔出,血即刻就飙射出来。
武三思一边闪躲,一边口中哀嚎不已;李显早已举袖掩面,口中荷荷却说不出囫囵话来;至于狄仁杰,几度欲言,但最终那话却说不出口。
反倒是那些府军们的情绪陡然热烈起来,喊杀之声此起彼伏,而这足以震动宫城的喊杀之声亦将武三思那许多绝不该被人听到的嘶喊彻底淹没。
就在五千府军与当今天下最有权势之人的集体注目下,唐松一刀一刀追杀着武三思。
一刀两刀,武三思中刀越来越多,渐渐的所有人都已看出,唐松是在用绝不熟稔的刀法努力避开武三思的要害,他根本就没想一刀杀人!
他竟是要在这宫城之内,众目睽睽之下虐杀武三思!
武三思在本能的驱策下奔逃,身中近十刀之后又在唐松的有意驱赶下往府军一处而去。
其时,武三思早已眼神涣散,血流如注,若非他求生之心太烈,或者说若非他不是太过于怕死,此刻早已坚持不住了。
就在武三思被驱逐到那处府军之前时,唐松收刀一声高喊,“大哥,给五哥报仇”
府军中“唰”的应声窜出一条双眼充血的汉子,正是上官谨,他手中长刀在握,直奔武三思而去。
此后就是一场令人作呕的虐杀秀,上官谨将满腔的恨意都融入了手中的长刀,亦将一个边塞捉生将的刀法展示的淋漓尽致,一刀快似一刀,每一刀下去都会生生带走武三思身上一片鲜活的血肉,给其带来最大最深的痛苦的同时又不至于夺其性命。
暗夜,宫城,在无数宫灯与火把的照耀下,在数千人的瞩目下,上官谨将虐杀的疯狂展示到了极致,原本声震宫城的喊杀声已然停止,武三思的声带已经破裂,惨到呼疼都已无声。
终于,狄仁杰再也忍不住了,酱紫着脸色沉声喝道:“够了!”
唐松应声上前,重重一刀斩下了武三思的头颅,而后轻轻拍了拍上官谨的肩膀,“大哥,够了!”
当日上官明死时都不曾流过一滴泪的上官谨看着武三思被砍掉的头颅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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