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本抚刀下之鸡了。”说着叫摘了辽海道乌纱,赶将出去。
发布他身为一方巡抚,虽然不能擅加任免境内道员,可是寻个借口参劾,还是办得到的。对梅之焕道:“往后辽海道事务,由你暂署。朝廷派遣新官上任,总得延至明年二月以后,在这以前该做什么,不用本抚教你罢?”梅之焕大喜,连连点头。
发布他将宗敬与辽海道一一分断,却始终将孙启江晾在一旁不闻不问,直到梅之焕告辞出去,仍是不曾瞧过他一眼。孙启江跪在地下,心中七上八下,愈来愈是害怕,一时深悔自己不该鬼迷心窍,受了宗敬的蛊惑,替他遮掩隐瞒,不由得汗流浃背。
发布桓震将案头公文一一拿过来细批,黄得功站在他身后,也是一言不发,一时间室中一片死寂,只有烛火闪闪烁烁地跳动,夹杂着桓震翻阅纸张的索索之声。孙启江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叫道:“小人知道错了,求大人处罚!”桓震抬起头来,瞧了他一眼,淡然道:“你错在何处?”
发布孙启江连连叩头,道:“小人不该猪油蒙了心,听那宗敬的鬼话,还受了他的银子!”桓震嗯了一声,问道:“你收了他多少钱?”孙启江据实答道:“五十两。”桓震猛然一拍桌子,怒喝道:“为了五十两银子,你便将自己卖了?”孙启江砰砰叩头,痛哭流涕的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抬起头来,道:“小人蒙大人赏识,任为广宁一地监田使,自打上任以来,地方官迎送应酬络绎不绝,凭那一个月一两一分的饷银,实在是不敷应付啊!”桓震皱眉道:“不是发了一两的津贴么?”孙启江苦笑道:“广宁城里一群大人老爷,所去的地方都是日耗百金之所,小人一介穷兵,哪里能得起?若要推辞不去,大人们便说小人眼高于顶,靠着巡抚大人这株大树,瞧不起他们,小人也是没法子啊。”
发布桓震默然沉思,这个问题确实不能不加注意,原本以为从军队中提拔上来的士兵本性淳朴,没有给官场这个大染缸染黑,能够真正负起监察之职,可是现在看来,所谓出污泥而不染不过只是一句虚话,管他什么人也罢,未做官之前信誓旦旦地要做个清官好官,可是一旦置身其中,也就难免随波逐流起来。孙启江不过只是其中之一,自己任命的三百名监田使之中,像他这样的不知道还有多少。
发布忽然只听门外亲兵大声禀报,彭羽已经来到,正在等候传见。桓震吃了一惊,昨日才教黄得功派人去唤他,怎么此刻已经到了?便让孙启江先行回去等候处置,想了一想,又叫他转来,道:“本抚明白此事非你一人之过,也不打算因此重罚于你。监田之制是我所定,既然出了毛病,其罪自然在我,你且安心回去,数日之内,我还有用你之处。”孙启江感激涕零地去了。
发布彭羽匆匆进来,拱手笑道:“恭喜大人。”桓震一愣,随口问道:“喜从何来?”彭羽哈哈一笑,道:“外面张灯结彩,人人传说大人将娶偏房,难道不值得一贺?”桓震吓了一跳,站起身来跑出去瞧时,果然众人来来去去,都在忙着布置,不由得大大讶异,顺手拉住一个婢女问道:“这是谁吩咐的?”那婢女是从温家跟过来的,见桓震如此一问,面露奇色,道:“老爷怎么不知道?夫人说不日要替老爷娶亲,叫咱们预为准备。”桓震顿足道:“她胡闹甚么?”
发布撇下彭羽,自往后进去寻温氏,劈头便道:“你大张声势,究竟想做甚么?”温氏笑道:“替老爷娶偏房啊。”桓震怒道:“我不是说这个。你招摇得整个广宁卫人人皆知,打的甚么主意?”温氏满面委屈神色,道:“妾只想让周家妹妹风风光光地进门,难道这也错了不成?”说着抽泣起来。
发布桓震只觉她不可理喻,甩门出去,喝道:“停手停手,都给我停手!”众人愕然呆立,只听桓震道:“娶亲之事纯属子虚乌有,尔等出去之后不可胡乱传说,否则定当轰出门去,听见没有?”众人惴惴然答应,暗地里却交头接耳地揣测个中原委。
发布彭羽在他身后道:“事已至此,大人不想娶也得娶了。”桓震皱眉道:“怎么?”彭羽一指众人,道:“这些人今日出去采买货物,已经传得街知巷闻,大人忽然又说不娶,旁人必定疑心大人惧妻如虎,所以才不敢娶妾。”桓震嗤道:“那又怎样?”彭羽瞧瞧左右,一把拉他进房,低声道:“咱们要干那件事情,此刻须得暂且忍耐,决不能与温阁老反面。”桓震摇头道:“我也知道。可是你瞧她做的事情,难道不觉奇怪么?”彭羽微微一笑,道:“女人心,海底针,没人猜得透的。大人权且顺她的意也就是了。”桓震勉强点点头,道:“妙才这么说,那就这么办罢。”其实他心中何尝不想让雪心能够名正言顺地在自己身边,可是温氏忽然态度大转,总叫他心里有些七上八下地忐忑不安。
发布问道:“妙才何以来得如此之快?”彭羽笑道:“学生在宁远一日未留,马不停蹄地北上,自然快了。”桓震啊了一声,便将入京以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他。彭羽沉思道:“过几日使者前来,如果真有王应熊随行,温阁老的用意便是昭然若揭。只是皇太极那头还是迟迟没有动静……”桓震打断他话头,道:“我真正在意的是黄道周。温体仁为什么要以他为正宣谕使?”彭羽皱眉凝思,良久,笑道:“我明白了。大人你想,诏书名单之中可有王应熊?”桓震摇摇头,道:“没……啊!”忽然叫了起来,击掌道:“若是太上皇在半途之中驾崩了,黄道周便是罪魁祸首?”
发布一时觉得温体仁这条一石二鸟之计实在阴狠毒辣,既除去了崇祯,又葬送了自己的政敌黄道周,这么一来朝廷内外可就都是他的天下了。
发布彭羽知道桓震已经想通,徐徐道:“温体仁想要一箭双雕,咱们却让他一根鸟毛也射不着。”桓震笑道:“我有法子了。这事慢慢再议不迟,眼下却有一桩头痛的事情,妙才来替我参详参详。”将宗敬吞地的来龙去脉说了,道:“我以为若不从源头上根除祸患,如孙启江这种人还要层出不穷。妙才有甚么好办法,不妨说出来听听。”彭羽抚额沉思,道:“自古以来治贪唯有两法,一则严刑峻法以惧之,一则仁义道德以化之。”桓震连连摇头,道:“不好不好,若说严刑峻法,太祖剥皮实草,难道不算严苛?仁义道德更是可笑,如果仁义有用,中华足足讲了千年仁义,早该没有半个贪官污吏了。”
发布盘算片刻,终于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道:“本抚倒是觉得,若以高薪养廉与滴水不漏的督察双管齐下,说不定收效甚著。”彭羽反问道:“所谓督察,也不过是以人察人,既然是人,便有隙可寻,何谓滴水不漏?”桓震在脑中用力搜刮,道:“从前我到过一个地方,彼处治贪的法子是专门设立了一个官署,名字叫做廉政公署,负责纠劾举发境内贪污贿赂之事,只听命于总督一人。”彭羽摇头道:“我仍不明白。‘廉政公署’去监察旁人,那么谁又来监察廉政公署?何况若如此说,咱们也有按察司、都察院,却不是一般无二么。”桓震无言以答,心想在香港,廉政公署是要受议会监督,可是此刻辽东哪里有甚么议会?硬要设立这种机构,也只不过是在众多小贪之上制造出一个拥有更大权力的大贪而已。在一个没有民主可言的社会里妄谈廉政,真是如同痴人说梦话一般。君主自己还不就是最大的贪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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