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武十三年三月,正是草长莺飞、桃花盛开的季节。在这个月中旬的一个清晨,南直隶宁国府泾县,一支由三艘小船组成的船队从清弋江上驶来,最终在停靠在县城北门外的码头。
还没等仆人放好跳板,周天正便已抢先一步跳上了岸,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水草芳香的新鲜空气,他等到这一天的到来等得实在太久了。
去年初,周天正由左府军第一近卫营营官调任新组建的第二戍卫镇副总兵。因为第二戍卫镇常驻南京,所以从那以后他便一直带着家人住在那里。当时他的调任还引起了不少议论,毕竟戍卫镇只是驻防地方,无论是重要性还是立功的机会都不能和主力镇相提并论。尤其是在北方的鞑子已经日薄西山的情况下,调到戍卫镇也就基本意味着失去参与北伐获取军功的机会。一个屡立战功的近卫营营官被调到这样一个不怎么重要的位置,是不是有点被发配的意思。
但周天正却并没有在意这些,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做一个营官或许还能胜任,职位再往上的话就有些吃力了。他的调任也是左都督府组织考核后的结果,如今左府军中人才辈出,在考核中他确实没有竞争过其他人,所以对这一安排他并没有什么怨言。
到了南京上任后,离家就已经比较近了,但由于当时南京距离明清对峙的徐州一线并不是很远,第二戍卫镇的任务也并不轻松,所以周天正一直也没有工夫回家去看看。去年九月,大明开始北伐,清军节节败北,到今年年初,河南、山东相继宣告光复,南京对于大明来说也就成了真正的大后方。这时候周天正终于能够请上几天假回家看看,这也是他多年来的夙愿。
“爹爹,爹爹!你跑得好快呀,虎儿都快追不上你了!”五岁的儿子刚一上岸,便挣脱了仆人的手跑向了周天正。
“哟呵,虎儿跑得也很快啊!”周天正哈哈大笑,抱起了儿子。
随后,他的妻子杨氏和两个更加年幼的女儿以及一众仆人、丫鬟也纷纷上了岸,带着大包小包,差不多已经是他在南京的全部家当。这一次出发前,他就已经和妻子商量好,让妻儿们先回老家居住。等过个一两年,鞑子被彻底铲除之后,他也会辞去军职回老家来居住,这辈子都不再离开了。至于日后的生计也丝毫不用担心,且不说他这些年来在军中所获得的朝廷赏赐和左府军内部颁发的奖金,隆武十年泾县光复之后,官府把当年属于他周家的房屋田产也全部发还给了他,安安稳稳地当一个富家翁已经绰绰有余了。
一行人从北门进了县城,先找了个客栈暂时歇了下来。周天正叫来管家吩咐道:“你去租几辆马车来,我们在城里吃完中午饭就回周家庄。记住,不要惊动县衙。”
管家答应下来转身去安排了,周天正站在临街的二楼客房窗户前打量着他已经快有十二年没来过的泾县县城的模样。
自从弘光元年之后,泾县已经有十几年没经历过战火,三年前的光复也是和平光复,所以人气比较旺盛。到了这个时辰,临街的店铺已经相继开了门,一些小贩也已经挑着各自的货物来到了各自往常的位置,街道上的行人渐多,喧闹的一天渐渐地拉开了序幕。
光复已有将近三年,泾县县城里的士民百姓都已经重新换回了弘光元年之前的服饰,只是头发暂时还长不出那么长,能够挽出的发髻比较小,和过去还是有些差别。
沿街的叫卖声渐起。突然,街道上出现的一个宽袍大袖、秀才打扮的人吸引了周天正的目光,吸引他目光的不是别处,而是秀才头顶上那完整的发髻,绝对不像只留了三年。
“难道此人当初也是不愿剃发,逃往了南边避难,光复后才回泾县老家的?”周天正顿时有些好奇。
就在周天正有些好奇的目光中,秀才怒气冲冲地在街边扫视了一圈,终于发了目标,上前几步来到一个小贩的摊子前,指着那小贩怒斥着什么,小贩当然不敢得罪秀才老爷,连连告饶。
说话间,秀才伸手往头顶上一取,竟把整个发髻都取了下来。周天正有些意外,原来这人戴的居然是假发,随后他也发现了那小贩摊子上的货物,不是别的,竟是一顶顶带发髻的假发。这时候,周天正差不多猜到了事情的原委,应当是这秀才买了小贩的假发后发现并不好用,回头找小贩算账来了,顿时不禁哑然失笑。
吵闹处围观的人渐渐增多,周天正看了几眼也不再关注了。这时,一个仆人上来禀报:“老爷,这是店家送的宁国府时报。”
“哦,拿来吧。”周天正知道,在庞帅的主持倡导下,如今像武昌、长沙、南昌、南京、广州这些大城中都办了报纸,主要刊登一些时新要闻等,目的在于开阔士民百姓们的眼界、起舆论的导向作用。没想到如今这泾县竟也有了报纸。
他拿过来一看,报纸只有区区四个版面,印制水平也一般,主要以文字为主,和他平时看的《南京时报》相比差远了。但仔细想想,这也难怪,在这种识字率不高的小地方,报纸的受众并不会很多。这《宁国府时报》想必也是官办的,并不以盈利为目的,印制粗糙也在所难免。
今天这宁国府时报的头版头条便是《千里边关尽汉骑,九州河山皆华夏》,说的是楚国公、左军都督府都督、征虏大将军庞岳和右军都督府都督王东日已经率北伐大军的主力收复京师,大明王师的红旗时隔十三年后再一次插在了北部的边墙上,奴酋福临仅率少数残部逃往辽东。
这条消息,周天正在离开南京的当天就已经在南京时报上看过,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