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一日。
武英殿大学士明珠府邸,书房。
两人着寻常便服,相对而坐。右首一人:四十余岁、白面儒雅、气度雍容的中年长者。左首乃是三十出头,文质彬彬、精明乖觉的中青年。
这年纪较轻者,乃是户科给事中余国柱。他手中摩挲着茶杯,满怀踌躇地问道:
“大人,依您看,倘若上头那位把靳辅的折子留中不发,今年的营收可不妙啊。”
中年长者便是位及人臣、白龙鱼服的大学士明珠。他淡淡一笑,说道:
“只管放心吧,马上就入夏汛,情势比人强,你看河南那边或有得用的,让他们进进言,再上一次奏本,这批复早晚必得发下去。”
余国柱点头应下了,想了想,他又问明珠:“大人,那今次如何提留?”
明珠略一思索:“照去年的例,减一成吧。”
余国柱惊疑地瞧着明珠:“大人,这岂非少了许多?”
明珠面色一敛,肃容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明珠神情凝重地望着前方,心中百感交集。自从开春以来,上头那位的言止,很是雷厉风行,虽不知其深意,可如今的朝廷上下,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态势,开局严峻哪。
余国柱一边轻轻喝茶,一边悄悄打量着明相,见他如此深沉思虑良久无语,也是暗暗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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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九年,三月十一日。
保和殿大学士索额图府邸,书房。
索额图正坐在椅子上写字。管家进来禀报,侍讲学士高士奇前来拜会大人。索额图眼也未抬,笔下依旧挥毫,吩咐道:“让他进来吧。”
管家遂把高士奇领进书房,然后关上门退了出去。
高士奇撩起前裾跪下叩头并言道:“澹人参见大学士。”
半晌,索额图冷哼一声方说:
“传言皆道,澹人如今颇受皇上的重用,又何须来见本官呢?”
高士奇背脊上颇有汗意,连连叩头赔礼:“大人错怪学生了。”
索额图见他如此焦急模样,方搁下笔言道:
“行啦,起来吧。礼不必多,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高士奇这才站起身来。
索额图问道:
“听说这几日你都在吏部,忙甚么履历表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高士奇便把皇帝吩咐,令他做各部官员架构图以及相关履历附表之事,详详细细向索额图汇报了一番。索额图认真听过之后,特意又问他一句:
“皇上是说,填写那一行亲属关系,在兄弟和儿子两栏,仅填写身有官衔实职的吗?”
高士奇点头称:“是的,大人。听皇上的意思,如若兄弟子嗣挂着虚衔儿的,因不涉及官场权力纠葛,则暂时不必填写。”
索额图这才稍稍放心。想他赫舍里氏一门皇亲国戚,爵高官重,尤为显贵。倘若填写这亲属关系以及重要姻亲的名讳,恐怕那不是一星半点的出挑,可是极其瞩目的扎眼了。其实索额图倒不甚在意那表格背景调查中,所指的爵高之列,想他身上的显赫官职,可是全凭他自己的真才实干打下来的成就。即使索额图当初也是靠着家族庇佑、由恩荫入仕,然而由于他是索尼小妾庶出的儿子,这卑微的出身,始终也是横亘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想当年索额图的父亲、顾命四大臣的索尼去世,索额图的长兄噶布喇旋即承袭一等公,五弟心裕先袭了一等伯,“尚公主”之后又世袭了一等公,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