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二龙山桃花山合作一处弟兄,怕他甚么官府?”
赵楚似甚踟蹰,拿眼来看燕顺,燕顺本教王英自说,方便有个余地,如今只看,这些许的心思,当不得赵楚面,当时起身离座,往殿下拜道:“只请哥哥指个出路。”
赵楚忙将他两个扶起,道:“自家兄弟,何必这般见外?可是有甚么不当处?”
燕顺道:“非是小弟两个说大话,原本青州府领兵的,都没三分能耐,征缴不得。如今却转来两个厉害人物,头一个,乃是青州兵马都监黄信,原是个大名府军里的,如今转来,因管着二龙山,桃花山,并小弟这里清风山,便取个诨号唤作镇三山,十分豪强,招惹不得。年前,有小的们探报,这厮果然方来青州,练起许多人马,小弟这里,正是第一个过不得去的,却非要哥哥救命,又是哪个?”
赵楚笑道:“原是这厮?俺也听闻他名头,却不是个十分手段的人物,值甚么兄弟这般担忧?”
王英跳脚道:“哥哥只管看自家本领,不知小弟两个,只堪是三拳两脚的江湖里汉子?那厮,俺也寻往交手,不是对手,十分厉害!”
燕顺道:“这一个,只说倘若杀上山来,小弟两个联手也能冲将下去,然则毕竟是个领兵的,想也有许多计较勾当,只这清风山,如何能抵挡?更有这厮,纵然不算个甚么,他却有个响当当的靠山!哥哥不知,青州本有一条人物,乃是开州人,性如烈火,手段高强,唤作霹雳火秦明,乃是将门世家的后人,一条狼牙棒,青州素无敌手,却为那当官的忌惮,不容引兵,这黄信,便是他徒弟。都说,打了孩,娘出来,倘若黄信这厮,万一教小弟几个合手杀败,这霹雳火岂有不肯出马之意?彼时,两条虎狼,数千军马,清风山玉石俱焚!”
赵楚默然点头,道:“那霹雳火,果然是一条好汉,有手段。”
这两个又拜,道:“果然要请哥哥救命才是。”
琼英在一旁暗自沉思,心道:“那邓龙,浑然不知生死,遑论前途,无非寻常一条汉子。这两个,却比他强许多,知自家,知前途,只是这等肝胆,尚未见了人,只听名头便能骇怕至此,也非果然的好汉。”
又想:“想那好汉,譬如七哥,明知前路上都是生死关,却只因义气相投,将个颈子一拍,从此九死不悔。又那孙安,虽有心思,流落江湖,能明前后,能断是非,也是个好汉。又那邓飞段景住,一个每战必先,一个常念旧恩,这等好汉子,他几个如何能比?却看那鲁智深,只为一时传言,如他不惧大郎本领而千百里追仇者,遍数天下,能有几人?更不必说石宝那等生来的好汉,这两个,值甚么当自家弟兄?”
一念至此,又念己身,暗自道:“把他些男儿,谁甚么三纲五常,能困住琼英的心?你有弟兄情义,不看我也有不让之心?不为一点儿心意,只将你等好男子,不教小看琼英,也该如七哥一般!”
当时,竟怔怔然,心神激荡,恨不能将一颗心剖出,好看个明白。
只见赵楚将那燕顺王英扯起,十分不悦,道:“一般儿自家弟兄,只是未曾同胞,值甚么拜来拜去?也不瞒兄弟,俺这一去,自也有心思,这世道,不容好汉,俺再三忍耐,求一富家翁而不能,千万为赵佶那厮害,如今可怜我妻,缠绵不醒,心中仇恨,滔天一般。那慕容彦达,若能容好汉,便为弟兄们同求个前程,若不能容,三山五岳,反将去也!”
又踟蹰道:“只是怕这一番计较,倒将兄弟安宁日子破了,好是过意不得。”
燕顺叫道:“哥哥哪里话?自燕顺落草清风山时,便不知世间规矩王法,只恨没个带头的,做不得好大事。如今哥哥在,小弟平日景仰,如今心服,甚么安稳?只消哥哥吩咐,小弟万千都依。”
那王英,颇是面目生红,道:“小弟只是个推车牵马的,本领并无三分,又是个贪色好酒的性子,哥哥不弃,俺怎有它心?”
又来扯那郑天寿,道:“看你也是个落魄的,不如同投山上,如何?”
郑天寿哪里肯,他是个清白的人,有些手艺,走遍天下,怎生也饿煞不得,于是左右推脱,不肯入伙。
赵楚心道:“这厮既是上山来的,想必他两个自有手段,俺何必计较这许多?”
当时劝住发作的王英,笑道:“兄弟不弃,俺也不必复言。不瞒兄弟,二龙山里,兵马都是琼英自河北携来,有几个自家兄弟,十分投契,俺写个书,待明日,你两个使人往去见他等,各自安排便是。”
王英自告奋勇,道:“不怕哥哥笑话,小弟混迹街头巷尾,颇是熟稔,不如小弟随着同往青州去,倘若万一,有个照应。”
琼英喝道:“好将我小瞧,莫不是那飞石,不教你伶俐了心思?”
赵楚道:“王英兄弟,一番好意,你又来使性子。也是兄弟好意,只是此去,毕竟不好自生事端,不如待明日,你与二龙山里联络到,再赶后往青州府里来?只是怕有凶险!”
王英呵呵笑道:“哥哥端得小瞧王英,倘若不见凶险,哪个担忧哥哥此去?”
一面留了郑天寿山上多住几日,那郑天寿看廊下喽啰虎视眈眈,不敢推辞,只好谢了礼,有小头目引着,往后山里去。
这厢燕顺道:“既有计较,哥哥不如待过几日,小弟们安宁些,腾出人手,同去最好。”
赵楚道:“已是晚了许多日子,怎可眼见到了门口,反而又教那厮再生些事端?赶明晨,便往衙门里最好。”
那两个苦劝留不住,只好依依惜别。
下山时,春阳昏昏,晚风惨淡,将个远近山岗,照地血雾弥漫一般,眼见前头一处繁华,人烟怕不有三两千余?琼英倒拖画戟,将董超薛霸两个辍着,不放走远。
赵楚命教两个,将那枷锁自披了,手指前头道:“便是清风寨,他这里有个武知寨,当是往日结了善缘的,若非天色不早,也当拜会。”
一言未毕,前头两山夹峙中间,那官道内涌出一彪人马,都是骑军,怕不有五六十个?果真是人如龙马奔腾,当面扑来。
董薛两个大喜,琼英挑起画戟待要拦路,那人马里,一声高呼,有人远远叫道:“可是大郎?自京师一别,转眼两年,好教花荣想念的苦!”
众人急忙看,只见前头骑军自中间,霍然分开,里头拱出个少年将军来,好相貌,怎见得?
但见他:
红唇白齿凤眼俊,高眉入鬓玉额庭,蜂腰常悬穿云箭,俯冲犹如海东青。
这人,一匹碎星马上端坐,得胜钩上挂银枪,腰中箭壶,背负雀画弓,眉目如画,英姿飒爽,便是黄昏,掩不住一身的英气勃勃,那等样貌,琼英也忍不住喝一声彩!
果然,人称小李广,英雄是花荣。
且看他,一面近了身,滚鞍下马,叉手三拜,欢天喜地张了双臂迎来,立在赵楚身边,细细打量,眼中垂泪,怅然叹道:“想离别时,大郎昂扬世间难寻,时常梦里相会,都是大郎风采,竟不虞,英雄落难至此!”
正是:金砖玉瓦两相逢,切切叹叹恨平生。
毕竟赵楚何处识得花荣,清风寨里又怎生个计较,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