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为懦弱,当家也不敢与人可恶。他那兄弟,许多日子前,不分好歹外出丧了命,多劳祝家庄捉了仇人,因此往来十分亲密。那两个大女二女,胡乱寻个婆家,都在庄子里有恩情,不见有甚么能耐。只说这近年来,倒是扈家庄出了一条人物。”
再饮一碗白酒,那汉大声道:“说来也羞煞满庄的老小,他扈家庄,本只是个得了官府的好,能做盐铁买卖的生意人,养募着千百个汉子,勉强能得安宁,兼且扈大郎冲和,一面不虞教人吞占,却也战战兢兢。只这扈太公,老年得了个女儿,便是扈三娘,人称一丈青,不知哪里学来手段,一身本领,祝彪不敢抵挡,十分了得。这也罢了,偏生生就三口宝刀,又多个拿人的红棉捆将软索,将那栾廷玉,倘若不查也须灰头土脸,十分豪强,自学成手段,将个扈家庄,本便广有田产,又有打造铁器披挂的好处,豢养出一头猛虎,若非只是个女子,不教祝家庄在前头!”
客人里有人笑道:“这扈三娘,闺名也是有的,偏生只爱这一个小名,前番时候,俺也曾见着,引着十七八个女子,耀武扬威,往来冲突,确是了得。”
说话的汉子,吃了赵楚的好,便来相劝,道:“哥哥一身的本领,如今阳谷县里都说豪杰,只逐虎一事,得罪祝彪,倘若要往南去,须避不开独龙岗,不如舍了那车子,化成个赶路的客人,料他庄上,也不能时时警惕,寻个良机,潜过去便是。都说好汉莫吃眼前亏,哥哥是个下山的猛虎,奈何那祝家庄,本处的地头蛇,不可与他纠缠。”
赵楚道:“他要买路的钱,分文不差,这地头蛇,也不须造谣生事罢?倒是无妨,只待天晴,昂扬过他山岗,好汉行事,便当有头有脸,莫非倒教他祝彪小儿,道是俺好听的只须传扬,这等没面目的,却要遮掩?兄弟好意,心里深领。”
汉子们再三劝不住,只好热闹吃了几碗酒,各自散去。
待天明,又不曾放了晴,行路不得,赵楚又教店家开张了厨下,将酒肉只管送来,如此,第三日时候,方天晴了,各自告辞,那行客们,一面传扬赵楚的好,渐渐这方圆百千里,有了好大名声。好汉们闻他的名,先不提京师里第一条人物,只说千里送了义气,平生不看出身,出手十分慷慨。
待搬了林娘子与锦儿上路,那锦儿便埋怨道:“都说走路须不避银钱的重,便是有万贯家财,倘若大郎这般挥金如土,也须早晚败坏干净。”
赵楚笑道:“左右都是别人家的,何必吝啬?不若待锦儿出嫁,俺与教头阿嫂商议,也送你一份嫁妆?”
锦儿面红耳赤,啐他不是好,自与林娘子说去了。
林娘子眼见梁山泊只在眼下,万般心思,都化作了急切,心事重重,倒是锦儿小意儿模样,教她开颜轻笑。
待一路来,赵楚逢了村店便问清河县所在,约有七八处,都得一个话,倒是此处只一个清河镇,便在前头不远,却不闻咫尺之内有甚么清河县。
待问得急了,有行客便道:“好汉只怕不知,也有个清河县,却在高唐州之北,只听说过,不曾去过。要问这清河,方圆百里之内,便只阳谷辖下一个清河镇了。”
赵楚又问:“可知有个武二郎?”
那客人便笑:“如何不知?前些时候,县里头的机密,教他一拳好悬没打死,因此舍了兄长,天南海北逃难去了。”
赵楚心下奇怪,心道:“武松只说清河县里人,如何眼看竟是个镇子?”
按捺了好奇,一路加快形成,晌午时分,便到了前头,只看一条大河,浩浩荡荡,冻起的冰凌,晶莹宛如琉璃,围住一处小镇,人烟袅袅,行客匆匆,那灰白的屋头巷尾,恍如自发黄卷轴里掉落的笔墨,并不十分唯美,却古色古香。
过了桥,当面一株大树,三五人合抱不得,怕不有三五百年轮。
再复往里头走,高低错落屋檐下,竟满是褴褛的人,瑟瑟挤在一处,有好心的人家,赠老弱些许清粥,细细啜饮,分于家人,好不凄惨。
赵楚吃了一惊,扯住一条来回打眼的闲汉,问他:“眼见年关,怎地这许多流落人?”
那闲汉拿眼睨了他,不耐道:“官府也不须理会主张,倒是你这厮,十亩地里,怎就冒出颗大葱头来?”
赵楚叉开五指,劈面只一掌,那汉落了两粒门牙,满面是血,急忙改了口,道:“爷爷只看小人,当是放了个屁,莫伤小人性命。”
赵楚喝道:“谁肯要你狗命?如何年关头里,竟有这许多流落的?仔细说来,不然,打断你狗腿!”
那汉忙道:“好汉不知,这流落的里头,大都自济州北上而来,如今掺杂了许多南边反贼的细作,因此官府里不教供养,也不曾发了粮仓。”
赵楚丢开他,那闲汉心里只叫苦,道:“只盼这厮早早去了,莫在清河逗留。想那武二郎一条大虫,眼见走开,好日子渐渐到来,只想趁着眼看元日讨些好处,竟教这厮迎头一顿乱打,当真晦气。”
车里林娘子听得外头乱喊起了冲突,教锦儿打探清晰,掀开棉帘一望,不由凄然,道:“这许多老弱,眼看一口清粥也能救得性命,如何竟将个莫须有的罪,生教人等就此饿煞冻死?”
锦儿道:“甚么细作,明情便是当官的克扣了赈粮要过个肥年,生出这许多借口。”
林娘子将随身的细软取来,命锦儿道:“寻个富贵人家,只须留了教头的旧物,将些首饰珠宝,能换些钱来,衍化些粥米,好歹替教头积攒些福气。”
赵楚眼看手头也并不十分宽阔,只好也将些临行时友朋赠送的珠宝,教锦儿拿去换了,那围观闲汉里,有贪图的,自告奋勇来,道:“清河镇里,富不过张员外家,莫说张员外,他那下头人,平日只恨清河镇小,买卖不得,小人们也识得几个,管教小娘子自如寻人。”
赵楚按住马鞭,道:“好是好,也不拦你几个财路,只一件,莫以善而肆意欺压,心生恶念,倘若胆敢,俺杀那贼们,也不知几千万,眼见如今犯了官司,杀一个是杀,杀一百个,也是杀。为你等计,莫将性命拿来耍子!”
他那一掌,将个壮汉掀翻,众人都看在眼里,哪里敢违逆,连声答应,引着锦儿去了。
赵楚便将随身的碎银,将门户里换来些锅灶米粥,眼看这一行流落的,少说也有三两百人,慢慢排布,不多时,锦儿与一行闲汉归来,后头又引着一个女子,远远看去,只是个丫头模样,不分面目。
待近了,赵楚看那闲汉们,有几个满头脸都是土,十分狼狈,待要发作,锦儿拍手笑道:“他几个里,也有意图不轨的,幸而教头也曾教我些拳脚,正好发了利市。”
那闲汉们,看锦儿目光,尽是畏惧,赵楚失笑,又看那一包的细软珠宝分文未动,奇道:“便是那张财主不肯换?”
锦儿忙道:“这许多细软珠宝,能换许多钱米,张员外家管家亲来见了,本说就此换了,我只怕在他地头上,生受咱们珠宝,反将咱们赚了,因此草草花了个押,待他将钱米送来,再足份给他便是。”
赵楚笑道:“林教头家里,果然精细,这女子,如何到来?”
锦儿扯了他,往僻静处,指着那女子道:“她有许多委屈,觑个空子,要我救命,没个主张,只好分说那管家,道是须有人看着,将她引来。”
赵楚细细打看,这女子竟有十分好颜色,虽是不甚华衣彩带,模样清秀周正,怕也有二十岁年龄,身段风流,垂了眼睑不敢抬头,怯怯似是幼鹿,倘若将养些日子,小家户里的掌上明珠。
便问她:“小娘子竟有甚么主张,这般慌不择路?”
那女子,散了双丫鬟,闻问拜在地上,泣不成声,一边哀声乞求,道:“只请大官人救命,倘若逃脱张府,为奴为婢,粉身碎骨也要报恩。”
赵楚看的惊奇,教锦儿将她扶起,道:“只莫忙,果然有说不得的,生个法儿也能帮手。且慢说,也是张府里人?”
那女子方抬眼来,只见目光流转,恍如彩霞灼烧,灵动如跃鹿,明媚似彩锦,不经意里,勾人心魄,只看一眼,便觉再舍不开。
但听她泣道:“奴奴便是此处张员外府上使唤丫头,平时奉承大夫人,不想教员外起了邪心,奴奴不敢从他,只得告知了夫人,那两口不知甚么计较,要将奴奴,葬送往那荒郊野岭里去。”
赵楚听的不对劲,急忙打断,问道:“你叫甚么?”
那女子道:“本是官府里头出身,因犯了王法,自小流落在此,本姓潘,小名作金莲。”
说罢,又捣头如蒜,只是乞求,道:“只求大官人救命。”
赵楚目瞪口呆,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