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间只好架住他那闪电般脚步,挡开四面八方的敲击,一棍闪了,又一棍来,谁敢怠慢?
卢俊义正待教人取趁手兵器来,赵楚掣一把扣了杆子的朴刀,大喝一声,瓢泼大雨似,只见刀光闪烁,连坐一片,滔滔不绝只往卢俊义头脸罩定,只眨眼间,走了不怕三五十刀。
燕青骇然,虽知卢某不至落败,心下担忧,倘若这刀风伤了,也须少三五斤血肉,心中实不知若是自家当了面,该如何应付。
卢俊义为三五十刀压过,趁着刀法一竭,奋起神威,抖手将长枪扎作一条银线,恍如天际里海潮,倘若捅实了,千斤的石头,也须粉碎。
赵楚往后跳开,趁着卢俊义收枪,不声不响,又是一刀劈去,待卢俊义反手过来,他却如那草原里的轻骑,远扬在外,倘若卢俊义趁势抢来,抵挡一把,再行跃开,觑准个空子,舍命杀入。
这一番刀枪相逢,兔起鹘落只在刹那,旁人里便是那不通武艺的,也瞧个触目惊心,卢娘子早日见那与卢俊义厮杀的,莫不是一把长枪之下缠绕住动弹不得,哪里见竟有这般汉子,教卢俊义虽占了上风,不能快枪杀败。
斗斗杀杀,不觉已过半日光景,战圈里厮杀的只两个,外头的,不说燕青失神,卢娘子无主,那梁采芷,椅子里坐直了腰身,骇然与梁采薇道:“竟教卢员外放手不得,都说这人与西贼厮杀中,时常雷霆一击,刀下怕不有三五百个贼酋,不意悍勇至此!”
梁采薇睇目崔念奴,心下却道:“泼天的手段,挡不住阴谋伎俩,这妇人舍却京师里好大家业,甘愿随了这人,岂非区区悍勇可言?这般身手,天下寻不来两三个,三五十人,不能近身,倘若再有些算计,只怕伤虎不得,反为所噬——天下英雄好汉,何止赵某一人,上下逼迫,左右为难,都教他将那草莽里去了。”
梁采芷又看片刻,叹道:“这人刀法悍勇,神力惊人,虽再激斗半日定要力竭而败,不愧京师第一的名头。”
崔念奴不语,只暗暗留神她身后几个汉子,都是好手。
那场下,卢俊义一枪刺去,本待是个虚招,生恐赵楚饥饿,待要歇息了再战,不料赵楚横刀荡开,大声叫道:“痛快酣畅,员外只管再来,厮杀三五日,虽败,心甘!”
卢俊义也是放手不舍,闻言更不计较,催起力气,将个长枪,使得军贼一般,大处可断银河,小处能当偏军,雪花也似。
只两道影子,翻飞如雨,一番好杀,又过百多回合,竟不觉疲乏。
眼见天色黑了,两人不肯罢手,燕青教人取了酒菜,叫道:“主人,且与大郎歇息片刻,用些酒饭,再比不迟。眼见天黑,彼此伤了反为不美,明日再行计较如何?”
卢俊义也不罢手,撩枪抢攻,问道:“赵大郎意下如何?”
赵楚一面钦服这人果然了得,叫道:“只明日,怕不又须上路,生死不知,休教俺懊悔——安排了火把风灯,正好野战,快活定了,自在上路!”
燕青无计可施,只好来请卢娘子分说,卢娘子哪里能有主见,与崔念奴说这半日话,为她教些内宅里的手段,一面羞,却好是钦服她,转眼来望,道:“如何是好?”
崔念奴道:“只好由了他两个性子,都是有分寸的,便是夜里,不会伤了彼此。”
当下排起风灯,又将那火把,把个内院照的白昼一般,只好远远,不敢近了,那刀枪上的劲风,卷起来燕青不敢靠近,遑论火把!
这两个厮杀,旁人也不觉,卢府里下人,只听竟能有人力敌自家主人半日不见落败,心下好奇,除了那守门的,个个来瞧,也有与卢府往来的,蹑进院来,远远站住,咬牙切齿不提。
这两人,蛟龙猛虎,虽非仇恨,要分高低,一个不肯相让,一个要争豪强,来来去去杀不有数百合,卢俊义先跳了出圈来,喝道:“且住了,好汉较艺,不差早晚。”
便将些酒肉胡乱吞了,又待片刻,各自换了趁手的兵器,两把长枪,搅起河北风雨,纷纷扬扬,竟至天明,那日头,冉冉升起。
旁观的人,有不自在的,早已饱眠起来,看他两个尚未停手,肝胆都骇得丧了。
卢娘子一夜未歇,眼见支付不住,强打精神,那梁采薇更是体弱,将氅衣卷着,激灵灵为晨风吹起精神,定睛去看,众人满面悃色,便是自家那几个号称好手的随从,萎顿不堪。
蓦然,那比斗的两人俱一声喊,众人吃了一惊,抢来及看,只见他两个,满身都是水,卢某长枪,正在赵楚身前尺寸,赵楚枪刃,也在卢某面前,好不凶险。
众人不知胜负,赵楚丢开长枪,笑道:“员外技高一筹,天下第一,实至名归。”
卢俊义丢开枪杆,摇头叹道:“大郎武艺精熟,十数个时辰强攻不见疲惫,当真是铁打的汉子,铜铸的心胆,倘若十年而后,正是当打之年,某非是敌手。”
赵楚笑道:“总是员外枪快,若是拼命,早已丧命。”
卢俊义却道:“倘若一把合手的大戟在,只那几番力劈,卢某长枪纵然铁打的,挡不住,将个小枝勾住,顺手一刺,以大郎身手,某虽能败你,也须活不过三五日。”
燕青心内怅然,这一番比拼,至后来,他也瞧不清,卢俊义既如此说,足可抬举起赵楚与他并肩,不论好歹,总是输了。
他哪里知,及到了卢俊义这般田地,百尺竿头,要更精进一步,难如登天,这一番日夜恶斗,正破了他的桎梏,天下第一,眼见不远。
几百上千合厮杀,未见他两个疲劳,请了众人吃些酒肉,席间卢俊义叹道:“北国有个统制兀颜光,好生了得,号称大辽第一人,某虽未见识过手段,只想那北国里,好汉无算,倘若未能败尽,这第一人,便不可得。由此看他,诚然骁勇。”
赵楚深以为然,道:“辽人凶恶悍勇,好汉排山倒海似算,既有此名,定然超群,往后见了,败他不迟!”
正说间,有门子闯来,说是两个京师来的公人不分好歹,掣着刀棍抢将进来。
卢俊义好生不快,目视那梁采芷,梁采芷笑吟吟道:“只是要看一番比斗,早间将他两个麻翻了,偷将钥子出来,若有责怪,一并儿担了才是。”
不多时,自外头闯来一拨公人,带头的,正是董超薛霸两个,见了赵楚,破口大骂:“好畜生,急忙将咱们药翻了,莫不是要逃?”
大名府的公人,呼喝来抢,都叫:“将这厮捉了,莫教走脱,敢反抗的,罪同犯人,敢藏匿的,一刀杀了,管教他吃王法。”
卢娘子慌得手脚冰凉,却念崔念奴教她的好,将个身子挡住半截要行维护,不免卢俊义心里吃惊,竟不知这崔念奴,教了她甚么好。
只那梁采芷两个,笑吟吟往一旁闪开,口称若有罪责一齐担待了,决口不提取那钥扣的事端,眼看那公人,束手抹脚将赵楚下了枷锁,往随从里使了个眼色。
毕竟性命如何,只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