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教自家出一口恶气!”
于是奋发往前,道是好心探路,赵楚知他别有商量,一笑不去阻拦。
崔念奴又添置棉衣,厚厚地包裹着高高坐了,看他两个渐远,嗔道:“你也狡黠,要断送他两个,早晚都是借口,何必教他在前头为难?”
赵楚道:“一路无他两个龌龊,宁不少却许多乐趣?那厮们要害俺性命,念念不忘,正好寻个由头一并儿结果了,早晚抵达青州安歇。”
崔念奴问他:“若到了青州,怎生安排?”
赵楚道:“将银钱,好歹寻个自由身,便寻一处依山傍水的村野,楼起一院平房,平日打熬筋骨,无事射猎打渔,乐在其中。”
崔念奴笑道:“若是能为青山绿水困了性情,便非大郎——你那院落里,可许奴奴瓦舍一间?僻静里过活几年,死了也心甘。”
赵楚行在旁侧,身着她亲手缝制衣衫,不觉伸手握她手腕,叹道:“昨日种种,都是过眼云烟,莫可再念。俺是知晓,连日来与你相得,只怕往后须臾也离不开,你若敢住,休说三年五载,五十年,也觉少了。”
崔念奴默然良久,缓声叹道:“天不佑我,何不早逢?”
行半日,已至大名府辖内,前后并无落脚处,那纷纷扬扬的大雪,鹅毛般忽然飘洒下来,仰头看,只能见灰暗天空,彤云几欲当作个毡帽,那雪花,只从头顶出,便已落下。
崔念奴捧住六瓣晶莹,讶声赞道:“好大雪,白茫茫一片,天地真干净!”
赵楚失笑,将前番买来的两顶范阳笠戴了,又取毡氅挂在肩头,看路色尚好,快步往前而行,道:“只是酒冷肉冻,吞咽不下,前头擦黑若没个住店,只怕要牵累你受苦。”
崔念奴轻笑,道:“奴奴却觉,甘之如饴。”
赵楚心叹,这大雪,恍如苍天撕破棉絮,天地相接,整似好大棉花糖,苦劳自不必说,哪里还来甘饴?只是崔念奴心情颇好,便也不去挫折,便道:“倘若能得暇,陪你往更北处,那白山黑水里,隆冬最是壮观。”
崔念奴便笑:“大郎去的,自是天景一般,随侍在侧,到处都是洛景繁华。”
突然前头赶路的董薛大叫,状若癫狂,快步飞奔也似,赵楚举目远眺,模糊前头,似有酒旗飘展,再行近了,果间个新坐落的驿站,正在不冻河边,一面酒旗,迎风舞动,风雪也凝滞不得。
崔念奴疑道:“荒凉所在,虽是官道旁边,距早间所见驿站,不过二十三里,不合规矩,这般突兀!”
赵楚不知甚么规矩,只看那屋舍新落成,又在荒野地里,早存了凝重,闻言道:“休管他许多,自有解释,不可远离左近!”
崔念奴应声,下了青驴,将河桥方过,董薛两个只在那驿站酒肆堂里,解下外罩拍打不停,一面大叫热酒切肉。
内里三两个跑堂的伙计,衣裳并不崭新,肩头围了新巾子,僵硬着腰杆,胡乱问候。
将青驴交了,赵楚携她进去,转眼看,水洗的桌凳,并无一个客人,两个大汉,自在掌柜处坐了,有个妇人,甚为精壮,一面将白酒筛了往开水里烫,招呼道:“客人赶路辛苦,只在小店安歇,敢问可要住宿?”
董薛两个目视赵楚,赵楚道:“方过正午,然这大雪,只怕两三日停不得,只好歇了脚,你两个酒饭钱,俺对半给你。”
董薛大喜,那妇人便招呼跑堂的往后院安排屋子,赵楚道:“先不忙,快将热酒暖汤来,正好祛乏!”
妇人自厨下先取了牛肉,将温酒筛了一斤先行送来,笑道:“也是客人福分,昨日前方村里死了一头牛,衙门判定非是宰杀,因此小店新开,整个都买来招呼。”
崔念奴笑道:“原来开张大吉?倒是要随几个份子钱。”
那妇人摇手笑道:“不敢问客人随缘,娘子自在,小妇人往厨下去看热汤。”
一边等,董薛与掌柜的闲聊,得知此处本是一处驿站,因地处荒芜行客又看许多规矩不愿住宿,因此为掌柜的盘了,仗着衙门里有干系,贱价拿来赚钱。
那掌柜的又道:“本是不愿新盖地,原本的驿馆,着实冷眼了些,因此自家们攒钱,将驿馆倒了,雪前方请人修好,许多屋子,客人方是第一个要住的。”
崔念奴不安心那酒肉,赵楚低声道:“大雪里,总有落单的行脚客要来歇息,他便是个黑店,也不敢置下蒙汗药来,只管吃饱,待晚间看他动作。”
热热地吃暖了身子,虎狼在侧,赵楚也不愿崔念奴独居,便要跑堂的写了个大屋,自拎了枷锁,早早往后院楼上歇息,董薛二人托辞正好看雪景,只说稍稍便来。
赵楚心下冷笑,崔念奴也已确信,这新开的驿馆,只怕当又是个铁槛寺一般的所在。
屋内烧了火炕,又添置了火盆,暖烘烘的,崔念奴取了热水来,赵楚摇手道:“正好看外间有无客人再来,你自清洗便是。”
崔念奴面红耳赤,依着热炕坐了,将那靴袜轻轻抹下,莲足方入热水里,舒适一声段叹。
赵楚回头,只见袅袅水汽中,玉雕也不能的一对巧足,早磨去颜色的秀趾,宛如蠕蚕,微微动里,浑然生香,禁不住心神一荡,掉转过头去。
崔念奴吃吃而笑,道:“大郎不曾见师师盥足么,奴奴却是见过的,遍体如玉,见之生爱,便是奴奴女身,见了也觉面红心跳,大郎竟能自持?”
赵楚恼怒,索性转身推开窗棂去看院脚的雪层,满目都是那嫩苏秀足,由不得气恼,恨恨哑言。
崔念奴愈发放肆,脆声大笑,待水也冷了,便要下地泼去。
赵楚起身,将那水盆取了,道:“鞋袜都已湿了,快些热腾腾歇息,莫使性子。”
崔念奴吃惊,手指水盆牙牙道:“你,你待怎地?”
赵楚道:“自是倒水,有甚么了得?”
崔念奴本要说是不合,心里却暗暗屏住,摇摇头,看他撩帘而出,仰面往那被窝里钻入,忽而又笑,好不得意。
赵楚将那冷水往墙角倒了,正待进屋,外间那妇人讶声道:“客人何来?只要吃酒赶路么?”
有似歌喉般男子笑道:“店家说笑,大雪封锁,如何动身?有上房,俺要三间,待雪晴了,正好回大名府去。”
那妇人一时失声,若非掌柜的剧烈干咳提醒,只怕要将客人往外赶。
那人奇道:“你这店家,好不无理,俺来吃喝住店,也是不差你的钱,莫非黑店,不肯教俺住下?”
有他随从便笑,道:“若是黑店,也该诓俺们住下方好下手,莫非店内藏着甚么干系,怕俺们见了,告到官府里去?”
那妇人忙忙道:“客人说笑,怎有此事,敢问就此歇息,抑或先吃些热酒?”
随从问道:“小乙哥如何安排?”
那人笑道:“天冷,热些酒肉,送来屋子里便是,多算你酒钱。”啪的一声,似拍桌案,这人又道,“瞧准,上好纹银,足够俺三个半月大手脚花销,可够么?”
那店家几个忙忙答应,脚步声起,跑堂的引了来人往后院过来。
当此,大雪愈发浓烈,下得正紧,远远看,来路足印,早已湮灭,驿桥之上,冰封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