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个不长进地,这朝廷里如今还有第二个瓜尔佳么?”,慈禧太后容色平缓的答道。她说的甚是平静,但听到光绪耳朵里却不啻于平地里响起了一声惊雷!
荣禄?瓜尔佳荣禄?
他是熟悉荣禄的,确切的说,是熟悉他那位翁师傅口中地“荣禄”----自他受教于翁同之日起,这位帝师就不只一次在他面前痛心疾首的自陈当年是如何的识人不明。竟与荣禄这样的贪渎之辈义结金兰,直到荣禄东窗事发后才幡然醒悟,最后与其割袍断义……
他也知道,虽然这位荣仲华早在三十余岁时就已经为慈禧太后所倚重,更是在辛酉政变中立下了护驾之功,但却早在十二年前的光绪五年就因被劾纳贿而降二级,算算日子,如今他已经去职十二年了。
可今天。慈禧太后怎么又提起他了?而且。还说“该是用他的时候了!”……
“皇帝,人才。是要经得起折腾得。”,慈禧太后似乎已经看出了光绪心中的疑虑。“玉不琢不成器……你是没见过年轻时的荣禄,那当真是个洒脱倜傥风流可喜不拘不羁地形容儿。是我们满人子弟中公认地美男子……”
慈禧太后似乎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已明显苍老地脸上都泛起了淡淡的光采,却没注意到光绪望着他地眼神一瞬间已变得无比复杂----这皇宫里本来就是人世间最为秽乱的所在,而他也曾听闻过----若说慈禧太后是武则天,那荣禄就是她地“莲花六郎”……
“不过这满洲子弟,若光是有个漂亮皮囊,那自然称不上什么人才!”,慈禧太后语气平淡的一汪水一般,“荣禄很能干,最难得的是无论军务庶务都能拿得起来……想想就能明白,能入的了文祥法眼的人,又岂会是庸才?不过,也正因为他太能干,所以才招了人的忌,我也就顺水推舟的在光绪五年的时候把他从左都御史、工部尚书的位置上拿了下来,这一压,就是十二年!”
光绪的眸子里波光一闪,慈禧太后这几句话犹如电光石火,下子照得他心里通明雪亮:“亲爸爸这是仿效当年唐太宗为唐高宗保全李绩的故事,来为儿子选材么?”
慈禧太后赞赏的望了眼光绪,“早听说皇帝把《资治通鉴》都熟读了三遍了,今日看来,皇帝还真不是浪得虚名呢?”
“儿子不过是死读书而已。”,光绪口中谦逊着,眼睛里却已经闪过了一抹得色:“不过儿子听说,当年参荣禄贪渎,却也不是空穴来风……”
“那又如何?”,慈禧太后的语调儿变得十分冷静,金石相撞一样铮铮有声:“清水池塘不养鱼,荣禄的才干,比之文祥也差相仿佛!就算好个财货,又能如何?你那个翁师傅倒是清廉的很……”,她横了一眼光绪:“可你看看他的自作聪明给你这个皇帝,给朝廷又惹了多大麻烦?”
“这……是,”,光绪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分辨什么,但最后出口的却是:“亲爸爸教训的是,儿子明白了,儿子回去就让军机拟旨,让荣禄回任工部尚书……”
“不是工部尚书!”,慈禧太后冷冷的道,“我花了这么大的心思,要不是这个任令羽出来的太突兀,我原本还是要等到我死后才让你启用荣禄的!”
“那……”,光绪又想了想,小心道:“亲爸爸的意思是,让荣禄进军机处学习行走?”
“也不是!”,慈禧太后摇了摇头,这才道:“皇帝,你回去后拟一道旨,让荣禄接旨后立刻赶赴西安,接任西安将军,另加兵部尚书衔,兼任西北练兵大臣!”
“西安将军?”,光绪又一次被震撼了----慈禧太后刚刚的言语中对荣禄是何等的信重,可如今竟是让他从京畿繁华之地却那千里之外的黄土高原当一个西安将军?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荣禄知兵!”,慈禧太后的声音中又透出了那种金石之音:“皇帝,你道我当年让马新贻从曾国藩手中接任两江,真的就只是为了暗地里清查湘军在金陵城里的劫掠之事么?你被忘了,马新贻可是李鸿章的同年,而且也是带兵的文官出身!”
光绪的眼中露出了恍然之色,他敬佩的望了慈禧太后一眼----当年马新贻刚在两江赴任,就立刻在江宁练了四营新兵,且其练兵之法与淮军相似,新兵们每天都会操演两次,专习洋枪、抬炮、长矛,每月二十五校阅。而马新贻遇刺时便是在检阅完新军的洋枪射击后步行回官署的途中……
换言之,如果当年马新贻不死,那后来在南方与李鸿章遥遥相对以制衡之的便不是如今这个张之洞,而是那个与李鸿章有同年之谊的马新贻了!
“自长毛乱平后,朝廷的能战之兵,不外湘淮!”,慈禧太后目光幽幽的说道,“我让马新贻去两江,也当真是希望他能在淮军之外再为朝廷造一新军!可惜啊……他没这个命!”
“让荣禄去西北,是我想了很多天的事了。”,慈禧太后极自然的又把话题转了回来,“我压了荣禄十二年,就是要磨砺他的心性!若他遭此打击便一下子变成霜打过的草似的蔫萎不堪,那此人就不堪重用……而如今他连这十二年都扛下来了,区区一个西北的风沙,又算得了什么?”
“皇帝,张之洞如今已是协办海军大臣了。”,慈禧太后又望向光绪,淡淡言道,“可这陆师,却还是李鸿章淮军的天下,不过,皇帝,你别忘了……左宗棠当年平西北回乱时带出的那几支兵,如今可都还在陕甘耗着呢……”
“皇帝,你来看。”,慈禧太后又拉起光绪的手,指了指北海周围的景色,此时天空已升起半轮明月,月光斜照得秋树山湖一片苍翠明媚。秋风一起,湖摇树动,起伏不定,山色水景,万树攒绿,丹楼如点,有田畴、有林木、有小桥流水、有苍藤古藓……真个清芬杂错,极为磅旎。
“要守住这江山,总得有支满人自己的兵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