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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走,茶未凉。
张佩纶小心的把那幅《坤舆万国全图》卷起收好,又将李鸿章杯子里的残茶倒了,另为他重新斟上一杯热茶——“岳父大人……”,他双手端起茶碗,恭敬的递到了李鸿章的面前。
“嗯。”,李鸿章信手接过,却未喝着,而只是用双手环住那茶碗,兀自沉思。
“岳父……”
“幼樵!”,张佩纶担心的话语还未完全出口,便已被李鸿章开口截断:“你这两日先带着治明在京师里随处走走,他长在海外,多看看故园春色,对他有好处。”
“是!”,见李鸿章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张佩纶也就知趣的收住了口。
“还有……一会回去,即刻修书给叔耘,让他尽快弄清法兰西国是否当真有与俄罗斯国结盟之事!”,在灯影下,李鸿章的神态安详得像个刚刚睡醒的孩子,但声音却平淡的似白水一般:“告诉叔耘,兹事体大,慎之慎之!”
“是!”,张佩纶心中一凛,他踌躇片刻,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中堂大人已经决定用任治明之策了?”,不知不觉间,他已将对李鸿章的称呼由“岳父”换回了“中堂”,而两人间的对话也由此显出了几分上下级之间的奏对格局。
李鸿章轻轻摇了摇头,他将手中的茶碗随手向书案上一放,便起身又在这房中走起趟子来,吊挂在屋顶上的西洋式吊灯,在地上映出了他长长的影子。
“原本以为此子不过是在见识明白外还多了一个胆……”李鸿章悠悠地踱着,娓娓而谈:“谁想到竟是个德、能、权、谋俱全的角色……老师,弟子等到古稀之年,却也真是老来得了个好学生呢。若老师你泉下有知,想必也会为能有个对望海楼之事不愿或忘的徒孙而稍感宽慰吧?”
张佩纶立时站了起来,却一个字也未说,只紧盯着李鸿章的背影,却觉得自己背上已微微沁出汗来!——德、能、权、谋俱全,用在这么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身上,而他还恰恰是李鸿章新纳的门生?!
还有——望海楼……
“朝廷竟又在邸报中于文正公所上之《查明天津教案大概情形折》稍作手脚……”,张佩纶脑中猛然闪过任令羽片刻前刚刚说过的一句话,刹那间竟觉得灵台一阵清明!
“中堂大人莫非……莫非……”,这个发现实在太惊人!张佩纶一下子竟被吓得语不成句,他望着面前“霍”得一下转过身来的李鸿章,结结巴巴的道:“中堂大人说的莫非是……同治九年……”
“还有别的么?”,李鸿章突然略显神经质的格格一笑,历来清明的眼中竟是一片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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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四日,即西洋历法的1872年3月12日,曾国藩病逝于江宁两江总督官署,时年61岁。
噩耗传来,张佩纶眼前的这位曾文正公的衣钵传人当即致书恩师的两位公子纪泽、纪鸿,云:“鸿章从游几三十年,尝谓在诸门人中受知最早、最深,亦最亲切。”而在给恩师的挽联中,亦留下了李鸿章:“师事近三十年,薪尽火传,筑室忝为门生长;威名震九万里,内安外攘,旷世难逢天下才。”的名句!
威名震九万里,内安外攘,旷世难逢天下才……
曾国藩一生功业,尽在这“内安”二字,若无这位以书生造军统军的中兴名臣,恐怕满清朝廷早就淹没在太平军一度席卷江南的浪潮之中,但这紧接其后的“外攘”两个字,却是使得这位被誉为“汉之诸葛亮、唐之裴度、明之王守仁,殆无以过”的当事圣贤身败名裂的所在!
同治九年,已是沉疴染身的曾国藩带着一只已经失明的右眼和满身的伤病,由保定直隶总督官衙起行赴津,取处理当事已是愈演愈烈的天津教案!在临行之前,这位已自敢时日无多的59岁老人平静的安排好了自己的一切后事,随后默默地踏上了那条毁尽他半生清誉的不归路!
一切的一切,都与31年后的辛丑年里他那位门生弟子赶赴京师与列强周旋时的情境相似,异常的相似……
曾国藩知道自己此行已没有退路!天津出了教案,一边是洋人打死了天津知县,捣毁衙署,一边是中国人焚烧教堂领馆,打死了包括法国领事在内的二十几个洋人。七国连衔抗议,扬言要把天津化为焦土,外**舰集结大沽口,直接威胁京师。
朝廷里拿不出个像样的章程,教案刚发,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