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千鹤很可能得了急性肺炎。这样下去,这孩子就危险了。可是,现在的情况,能送她去医院吗?药店也有摄像镜头监视。不得已的话,只有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找个私人医生了。正犹豫不觉时,庙外传来了飞车降落的嗡鸣声。
“到了!”青奈一下车,便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黑泽缓缓地扫视眼前这座古老的建筑,内心深处一阵奇异的颤动——这里面有线索。他这种强烈的直觉已经不止一次的在破案的过程中帮助过他。他自己对此也很难作出解释,就仿佛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青奈注意到他的异常,关心地问。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他们是什么人?杨清琳一边发动绝障,一边判断两个陌生人的来意。看他们的样子,不象是游客。是来求药的情侣吗?
“你看,我说对了吧,又是什么都没有。”青奈把双手一摊。
黑泽低着头,神色沉静,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
青奈微微一笑。办案时的黑泽是非常认真的,充满了男子汉的气概,这也是她最欣赏他的地方。不是每个女性都可以看到他最出色的一面的,也许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这个不拘小节,领带打得歪歪斜斜,头发乱蓬蓬,喜欢赌马且笨嘴笨舌的检察官才没有人喜欢吧。忽然间,青奈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深深吸了深秋那凉得沁人心肺的空气,抬起头来。天际已经泛着紫红色的晚霞,映在庭院中那碧绿清澈的池塘上,闪烁着玫瑰色的柔媚光芒。深秋的风越过大片的薰衣草吹过来,带来一阵阵婉约的清香。
如果不是工作中,两个人也能这样出来郊游,该多好啊……青奈不由想到。
“青奈,快过来!”黑泽突然叫道。
“有发现吗?”青奈忙走到他的身边。
“嗯,你看……”黑泽指了指大殿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房子,旁边站着一个女人,拉着一个小女孩儿。
“这是……小孩子的涂鸦。”
“对!”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这样的东西到处都有吧,难道凭这个就能判断她们两个到过这里?”青奈不解地问。
“不是到过这里,而是还在这里。”黑泽看着四周强调道。
“我还是不明白。”
“来这里之前,你没查看这里的资料吗?”黑泽问道。
青奈点了点头:“当然看了。”
“那你就该知道这种二级文物场所是设有清洁机器人的。每天它都会做日常的维护清理工作,怎么会留下这种涂鸦不管?”
“可这也不能说明图画就是大河内千鹤画的吧?”
“你有千鹤和杨清琳的合照吧?”
“嗯。”
“拿出来比较一下吧。”
青奈忙将照片取出,和墙上的涂鸦对比起来,看了几眼后,她不禁轻叹:“啊……”
“看出来了吧,她们的发型完全相同。杨清琳梳着马尾,千鹤的发型更是小孩子里罕见的日式发型。你能说这是一种巧合吗?”他双目熠熠生辉地说。
青奈抬起头来,一脸的崇拜:“检察官,真是了不起!”
黑泽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瞬间,他又从精明强干的检察官恢复成了那个笨拙的,纯朴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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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奈温柔地看着他:这样的他,才是我心目中的黑泽啊。
黑泽显然也注意到了青奈眼中的温柔,低下头去。
两个人略显尴尬地沉默了一阵,不约而同地开口:“你……”“我……”
“检察官请先说吧。”青奈低声道。
“那个,我是想说,今天工作结束后,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黑泽结结巴巴地说。
“嗨依。”青奈少见地红了脸。
又是一阵沉默。
“啊,对了,你刚才想说什么?”黑泽象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我想说,我们要通知警方来这里协助搜索吗?”青奈这才回过神来。
黑泽想了想,摇了摇头:“在没有了解她们不报警的动机前,最好不要这么做。”
“那……”
“我们先在这里转一转吧,应该能发现她们的踪迹。”对于这一点,黑泽其实并没有把握。他知道,杨清琳并不是普通的女性,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的决断了。
“不用转了,我们一直都在这里。”随着淡淡的女子声音,大殿正上方的一块空间晃动起来,彷佛摘下了一个与周围环境同色的罩子,杨清琳怀抱着千鹤出现在那里。
“杨清琳!”青奈激动地叫道。
黑泽比她镇定得多,微微鞠了一躬:“杨女士吗?我是黑泽忠诚,镰仓署的地方检察官。这是我的助手事务官直岛青奈。”
“我知道你们的身份,所以才出来见你们。”杨清琳望着他们胸前的天平标志说。其实,这只是原因之一。刚刚对方那不经意间纯情的表现让她产生了信任感,更重要的是,千鹤急需治疗。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杨女士说明一下案发时的情形。”
“我自然会和你们说,不过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杨清琳低头看了一下怀里的千鹤。
“哎呀,她好像病了。”青奈注意到千鹤那烧得通红的小脸。
“是急性肺炎,她需要注射抗生素。”杨清琳轻轻抚摸着千鹤的头发。
“我这就去买。”说着,青奈转身奔了出去。
“放心吧,千鹤不会有事的。”黑泽安慰杨清琳说。
“是啊,她是个坚强的孩子呢。”杨清琳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千鹤说。从雨夜中逃离大河内家开始,两个人历经颠簸,寒冷,饥饿,以及惊心动魄的追击,可千鹤却从来没有哭过。只有那只紧紧抓着杨清琳的小手才透露了隐藏在她那幼小心灵深处的恐惧。
“那么,可以告诉我了吗?那场血案的真相?”黑泽忍不住再次问道。
“那是一个噩梦。我只希望有一天我睁开双眼,一切都会消失。”杨清琳望着远方火红的天际,茫然道。
房间里的灯一直亮着,他没有关掉它们。
而且,他并没有困倦的感觉。
白色的灯光让本就空旷的房间显得更加的单调,缺乏生命感。
已经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了,他感觉到生命这种不知不觉的流逝,于是看着表,开始计算自己的心跳。
心脏每跳动一次大约要用零点八五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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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次是一分钟。
四千二百次是一个小时。
默默计算着,他努力地试图去想起一些事情,却终于发现那是徒劳的。他想不起自己的生命中还有过其他什么。过去的痕迹一如眼前的房间,一片空白。
于是,他开始仔细地观察这个房间。
看着摆放得平平稳稳的家具,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
床的尺寸,桌椅的距离,镜子的高度,一切都太过标准了,甚至到了不自然的地步。
——这是政府机构的内部建筑。
政府,建筑,两个新鲜而熟悉的词汇又涌上了心头,可其他的,却仍旧一无所知。
他对于自己能够这样做出迅速的判断有些惊讶。想了想,又来到镜子前。仔细的打量镜子中的面孔。
那张清秀而呆滞的面孔,既陌生又熟悉。
镜子,这是……自己的脸……
他忍不住伸手去触摸镜子的表面。
就在他的手指接触到镜面的一瞬间,心中突然有种清晰的感觉——镜子的后面,有人。
辛夕雅轻轻咳了一声,皱眉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生活中,她很少吸烟,只是在工作压力过大时才抽上一颗,放松自己。
手术成功了,实验已经进入验证阶段。她的责任也开始大了起来。从手术结束后,病患在生活方面的一切指导都由她来负责,这是韩炬的指示。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韩炬会将这样重大的责任交给自己。不过她承认,自己对这个少年患者非常关心。
从一个心理学家的角度来看,这个少年患者的确非常特别。按照原定的计划,少年对过去的记忆已经完全抹除,从而出现人格上的空白。从患者迄今的表现来看,这方面似乎已经成功了。
辛夕雅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抱着杯子坐了下来,望着镜子对面的少年,继续思索着。
韩炬为什么会临时改变了手术计划?备用方案是怎样的,自己并不知道详情。不过患者的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要好。首先,他并没有一般歇斯底里失忆患者那种激动,也没有缺乏维他b形成失忆特有的压抑表现,更没有因为极力逃避某事情而造成的心理性失忆的症状。他的表现显得非常安静,甚至可以说是过分安静了。从他的举动来看,他似乎还保持着对日常生活习惯的理解和记忆,诸如穿衣,进食等等。文字方面的测试也成功了。下面要进行的,便是心理接触了。她衷心的希望,对方能够对过去的自我也能保持着一份执着。
他在做什么?干吗把手指按着镜子……
一瞬间,脑海中产生一种奇特的感觉,自己被他发现了!
可,这怎么可能?
不愧是心理博士,她很快定下神来,站起身子,缓缓前趋,以确定自己的感觉。
他闭合双眼,全力感知她的存在。
意念如同一只神奇的画笔,在他的脑海中划出曼妙玲珑的曲线。
额头,耳廓,双眼,鼻梁,嘴唇,一张生动美丽的脸庞完整地再现在他的意识中。那张美丽的脸庞上仍残留着淡淡的惊异与迷惑,这让他感到一阵无由的轻松。
醒来后第一次,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缓缓睁开双眼。
当两个人的目光隔着镜子相对的一刹那,她从他的眼瞳中看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神秘世界。
既有万物复苏的盎然生机,又有黑暗孤寂的冰冷死亡。沧海桑田,宇宙生灭,人生宛如梦幻。
她猛地扭过头去,心弦勃勃地震颤着。
二十八年来,平淡生命第一次出现了不凡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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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笑容给了女心理医生怎样的冲击。但是他很高兴地发现,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在镜子的对面,有自己的同类存在着。自己在这世界上并不是孤单一人。
这样的感觉很好。
镜子另一边的那些人,他们到底打算怎样对待自己?
虽然他想不出答案,不过却直觉地感到了某些危险的存在。
无论如何,自己被关在这里,并不是出于什么善意。但是他并没有想到过逃走。实际上也没有逃走的方法。所有的食物饮料都是通过管道传递,洗手间也是密封结构。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厚达一米的电磁合金门,从结构来看,只能从外边开启。那面镜子的厚度虽然不大,可强度却一点也不比合金门小,完全没有打破的可能。
不知为何,他的心情总是十分宁静。甚至可以说,他很享受现在这种安逸的生活。
自从得知了镜子的秘密后,他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全力感知镜子后的那个世界。不过那种奇妙的感应并不能够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水平。有时很清晰,甚至能够感应出对方的五官轮廓和盒饭食物的气味,可有时又一片朦胧,只有蠕动的几个身影。
让他感兴趣的是那个女人。从她的五官轮廓来看,似乎还很年轻。只是,似乎她的脾气不大好,经常会和其他几个人发生争吵。虽然争吵的内容不大清楚,不过似乎和自己有关。其余的几个人总是显得很紧张,汗出得非常多,心跳也急促,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就越发的明显。
他察觉到这屋子里有几种无形的光波夜以继日地投射在自己的身上,镜子另一边的人似乎用它们来从自己身上取得一些数据。对这种行为,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有趣。因为在他们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同样在窥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从醒过来后,已经过了将近一周的时间了。可从没有人通过墙上的视频装置向自己问话,更不用说面对面的交淡。为什么?难道自己是什么危险人物吗?
虽然想不起过去的事情,可现在的他从来也没有起过伤害他人的念头。甚至对自己被关在这样一个地方也无动于衷。即便面对被囚禁的事实,他也并不沮丧或者愤怒,而是显得安之若泰。
唯一点遗憾是屋子里实在太过静默了。
于是他将一杯水倒在桌面上,让水滴沿着桌檐慢慢滴下,来听那一点点的声音。
升龙战争(新版) 第五章 对话
“他这样已经多久了?”韩炬皱了皱眉。
“从手术后就开始了。”女心理博士静静注视着玻璃墙壁后的少年。
“我的手术是成功的。”韩炬紧紧抿了抿下唇,“你是心理博士,这应该属于你的工作范畴,没有其他事的话,不要来找我。”说着,将手上的茶杯放下,向屋外走去。
“既然认为这是我的工作,那么就应该赋予我应有的权利。”辛夕雅望着他的背影大声说。
韩炬转过身,凝视着她:“你要什么权利?”
“对话的权利。”辛夕雅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
韩炬盯着她,半晌,冷冷地道:“现在你有了。”
说完转身离开。
自从她和他的目光隔着镜子相对那一刻起,和他对话这个念头就如同野草般疯狂的在辛夕雅的心头滋长。
这不仅仅是一见钟情那么简单。从他的双眼中,她看到了她所一直向往的那个世界,她坚信,在那个浩瀚而神秘的精神世界里,她可以超脱尘世,鱼一样自在的游曳。
所以,她想见他。她一定要见他。
而现在,她的愿望已经接近成功。她强抑着心头的兴奋,将韩炬的决定通知了其他工作人员。按规定,经过必要的手续和准备后,她将在明天和他正式见面。
明天,将是怎样的一天呢?
对于未来的期待,对可能失望的畏惧,对仓卒判断的犹豫,如此种种,都让她烦躁不安。她知道,今夜将是无眠的一夜。
他也失眠了。不过不止这一夜,而是长时间的,不定期的失眠。
不知何时开始,他对睡眠产生了一种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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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一个梦,自己在那张床上睡去后,身子缓缓向床下沉去,没入雪白的床单,就如同沉入水面,泛起白色的波纹后,整个人消失不见。
事实上,每当他闭合双眼,他都似乎可以听到一个声音在轻轻地,沙哑地,低沉地呼唤着自己。仿佛夜间呢喃的风在耳畔吹过。他无法听真那个声音在说些什么,不过他感到熟悉,似乎很久以前便听到过它。似乎它和自己的过去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可是,他本能地拒绝着它。
那是一个未知的黑暗世界。
此刻的他,虽然他对身边的一切都有着清晰的概念,但就如同刚离巢的幼兽一样,对任何未知的危险都感到恐惧。
唯一让可以让他感到期待的,就是镜子对面的那个女子。他渴望再见到她,不过那种奇妙的感觉没有再次出现,他再也无法探知镜子后面的那个世界。他曾经一再地将头靠在墙壁上,试图听取对面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动作让女心理博士心痛不已,更加坚定了要和他见面的决心。
此刻,他正卷曲双腿,坐在地面上,将头埋在膝盖间。就象鸵鸟把头埋在砂土里。
他常常这样做,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安全。
不知何时,疲倦袭击了他,他闭合双眼,沉沉睡去。
于是,他又开始听到那个声音了。
嘈杂地,琐碎地,在耳边诉说着。这一次,声音似乎比往常清晰了许多。他可以听出,那并非一个人的声音,而似乎是许多许多人。一种冰冷的恐惧在身体中蔓延开来,他的肢体变得僵直,寒毛立了起来,全身不能克制地开始颤抖。
他拼命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过了好久,那个声音才逐渐湮灭了。他的身体恢复了温暖。
那声音,到底是什么?……他茫然地睁开了双眼。
辛夕雅走到电磁门前,回头望了一眼。
她的身后,数十个工作人员紧张地检察着各种监视仪器。
她在心中暗暗叹息,如果可能,她真希望可以不受任何监视单独和他进行对话。不过在这样的环境下,她能争取到的也只有这些了。深深吸了口气,她启动了开关。
他诧异地望着电磁门升起来。
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他几乎已经不报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