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更离开地球,在单调的太空城内停留了三年之久。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甚至他最信任的苏红荼和白朗,也只是将这个举动视为他无聊的个人爱好和狂想而已。至于真相到底是怎样的,自然和他处理过的所有问题一样,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晓。
“段!请等一下!”一个清脆有力的声音在他身后叫道。
段墨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美丽的海伦博士穿着一件希腊式的宽大长袍款款向他走来,头上橄榄枝编成的桂冠为她娇媚的脸孔平添了几分青春的气息。大概刚刚跳过舞吧,她的脸颊上还挂着一层细细的汗珠,透着种健康的红润。
“看到博士,不禁让我想起了菲狄亚斯最著名的作品,命运三女神……”段墨啧啧称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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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么我是谁呢?阿特洛波斯?克罗托?还是拉刻西斯?”海伦双手拖着裙子,活泼地在原地转了一圈。
“哦,这个就很难讲了,因为她们在菲狄亚斯的作品中,头部都是残缺的,所以也无从比较……”段墨摊了摊手。
海伦退后一步,捉狭地眨了眨眼:“嘲笑别人常正是智力贫乏的表现,这是拉布吕耶尔说的。”
“拉布吕耶尔也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条成功的途径:或者依靠自己的勤劳,或者通过他人的愚笨,而博士,你显然是前者……”段墨依旧笑吟吟地道。
“哈!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我发觉自己有点喜欢你了!”海伦咯咯笑道,“段,难道你不准备参加今晚的化妆舞会么?”
段墨耸了耸肩。
“啊,那就算了,”海伦显得有些失望,“泰德那种老家伙不来参加倒还正常,为什么你也不肯加入我们呢?”
“我不参加,是因为我只习惯在现实中以假面目示人。”段墨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惯有的微笑。
海伦愣住了,望着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段墨向她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道:“克罗托……”
“什么?”
“我觉得你更像是克罗托,博士,晚安……”
“克罗托,纺织命运线的女神……”望着他的背影,海伦喃喃地道,心中却掠过不安的阴影。
命运女神克罗托的使命正是替人类纺织命运之线。然而等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那条线就会被无情地剪断……
穿过几个秘密通道,段墨来到一扇没有任何开关的大门前。
这里是太空城上的禁区,除了他本人之外,即使是红荼白朗也没有权利进入。
他闭上双眼,用念力启动密码。
随着大门缓缓升起,浓浓的白雾从缝隙中倾泻出来。
面对着弥漫着的雾气,他脸上惯有的微笑第一次消失了。
在原地站立了许久后,他缓步而入,进入一个迷离的世界。
“这里真的会安全吗?”于欣欣望着楼下来回走动着的岗哨低声问。
“所谓大隐隐于朝。想找到我们的人绝不会想到我们会躲到政府权力中心的眼皮底下来。”他躲在窗子的令一边,用同样低的声音回答。
这里是中南海居仁堂附近的一座二层,如今是存放文具杂物所用的仓库,摆满了各种五花八门的纪念品和宣传小册子。房间并没有灰尘,显然有专门的清洁机器人来定时打扫。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空调设施,加上今天早晨又降了霜,所以房间里冷得很。于欣欣和他一起在外呆了一整夜,身子早已凉透了,瑟瑟发抖,不住向双手呵气取暖。
“过来……”他向她张开双手。
于欣欣的脸红了,可却没有丝毫犹豫,弯着身子从窗下扑到他的怀里。
他轻轻拥着她,缓缓用念力使周围的空气摩擦,转换成热能,温暖着怀内的女孩子。
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心中不知为何,竟然微微的一痛,恍惚间竟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个朦胧的身影在脑海深处一晃后又消失了。
“你怎么了?”于欣欣抬起头问。
“刚才的一刹那,好像想起了什么。”他喃喃地道。
“过去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么?可为什么你还对于西餐知道那么多?试着多想想看,说不定会想起来点什么……”一路上,于欣欣已经从他口中大致了解了他的身份。诧异之余,又对他的经历充满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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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的……”他摇了摇头,“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与其是记忆,到不如说是身体的本能反应。虽然我还是不很了解,可是我知道,只是想是决不会找回自己的过去的。那一定要经过某种契机的触发才行……”
“契机……触发……那是什么?”于欣欣一片茫然。
“不要想太多了,怎么样,感觉饿了么?”他低头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嗯,一点点……”幸福得感到眩晕的女孩子使劲向他怀里缩了缩,轻声道,“其实,这样挺好,这样就够了……对我来说……”
他很清楚怀内女子的想法,她是害怕在自己知道过去后反而会失去自己。
因为那是不可知的,或者是幸福,或者是将一切都带走的灾难。
那么,要知道吗?是否象她所说的,就这样一切都忘记了反而会觉得幸福?
不,从打有意识的那天起,内心深处就存在着异样的不安,仿佛身后有巨大的黑色羽翼不断地追逐着。即使是在沉睡中,那种恐惧感也未曾消失,反而随着梦境的降临而格外清晰。所以,在镜子后面的那个美丽女郎来见自己时才会突然产生了逃走的念头。
还有,自己刚才在银行中听到的声音,那到底是什么?那绝不是幻觉,也不是其他人。那是属于自己过去的一部分。
apostle……
当自己说出这个词时,感觉如同启动了某个神秘的封印,将自己的命运推向了不可知的未来。
“喂……”怀内的于欣欣轻轻推了推他。
“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弄些吃的。”他拍了拍她的头,站起身来,向窗外瞄了一眼。
“不要,我不饿了……”她一惊,忙拉住他。
他向她微微一笑,转身出去。
于欣欣愣住了。一直以来,他都在她的面前表现出一种优雅的风度,加之那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和智慧,对于过去和未来的双重迷茫,与自己心灵相似的神秘痛苦,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深深为之迷醉爱慕。可刚才的那次微笑,那的的确确是属于少年特有的纯真的微笑。
可是不知怎地,心中却一阵绞痛。仿佛在那微笑之下,隐藏着某些让人心碎的悲哀。
中南海的警戒之严,当然是顶尖的。可它的警备系统却有个致命的缺点。为了不让国家领导人感到不自然,内部的大多数地方都没有安装监视装置,取而代之的,是活动的警卫。然而,人眼的机能是无法和机械的电子眼相比的,无法捕捉到以超高速移动的物体。
他谨慎而迅速的移动着,超人的精神感应让他先一步躲开警卫的巡逻。搜寻了几座建筑物后,终于,他在一座阁楼中闻到了食物的香气。念力拽动躯体,瞬间飞过了十余米的空间,来到阁楼顶上。
食物是在后厅里,前面的客厅里摆了一张红木长桌,各种花盘凉菜和酒类都已摆好,几个容貌端秀的女服务员站立一边,显然正等候着某个重要客人的来临。
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一点。他所在意的,是后厅那一道道推车上银制托盘中被食盖盖着的精美菜肴。但看起来想无声无息地盗走食物并不那么容易。除了三个厨师正小心地不断调节着托盘下电子火炉的温度以保持菜肴的最佳味道外,更有两个警卫虎视眈眈地在门口注意着厨师们的一举一动。不过,这种程度的警备还难不倒他。
双眼微闭,念力蛛丝般扩展开去,融断了房间里的供电。厨师们的惊呼声中,屋子里顿时变成漆黑一片,就在这一刹那,几个托盘轻轻抬起,里面的菜肴飞了出来,悠悠地落在他的身边,与此同时,食盖又无声无息地合拢。不过两三秒,屋子的备用供电系统启动,房间里再次变得灯火通明。厨师们松了口气,继续小心翼翼地照管美味佳肴,全然没有察觉那些菜早已被偷天换日。
他微微一笑,正准备带着刚得手的食物离开。突然间,身形一滞,屏住了呼吸。
不远处,十几个人正谈笑着向这里走来。他们之中,有几个人让他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走在最前面的是两个人。右面的是一个身材矮壮、精神矍铄的外国老人,铁灰色的短发笔直地竖立着,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倔强感。与之相反,左面的中年人温文尔雅,脸上始终挂着谦和的微笑。可他却觉得这个中年人更为可怕。在那谦和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某种近乎危险的强韧。
他们是什么人呢?总觉得自己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们的样子。
一道目光向自己所在的方位投来,先一步察觉到危险,他完全隐去了自己的气息。心跳,呼吸,血液的流动,身体的辐射,完全被无形的念力磁场笼罩。下方的一股念波在这磁场上轻轻一触,又转向附近的几个角落,没有发现什么后,收了回去。他对能察觉自己存在的人物很好奇,却没有继续进行观察。用超念窥视另外一个超念者,毕竟是极其危险的事情。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大概是总统阁下第三次光顾中南海了吧。”一个低和的声音响了起来。
“总书记阁下出色的记忆力举世闻名,怎么会记错呢?这的确是我第三次来了。作为总统则是第二次。第一次来时,我……”
“您还是外交部的一名随行人员。而我,是当时负责安排住宿行程的接待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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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访问中我们的部长突然提出要改变行程,去参观颐和园。这种要求是最令接待人员为难的,可您却在短短的半小时内安排了各项事宜。当时我就意识到,您那出色的组织能力总会有一天让您走上历史的神坛。”
“过奖了,倒是您,那一次由于您的出色表现,让我们外交部的谈判专家们接连开会,熬了好几个通宵呢。各位请……”
就座的声音在下面响了起来,他却充耳不闻。
总书记,总统,原来自己的下方,竟然是当今世界上两个最强大国家的领导人布拉诺夫和解云。这可真称得上是荣幸啊,等等,这样的话,自己偷的岂不是……
“……在此,祝贺总统阁下此次来华访问成功,为了中俄两国的友谊,干杯!”解云完成了致辞,将酒杯高高举起。
“干杯!”众人随着附和道。
“虽然只是便餐,但我可以保证,今天的菜味道绝对不会比国宴差。来,让我们先尝尝这几道开胃凉盘……”
“唔,果然美味之极,贵国真不愧是美食之国啊……”布拉诺夫微合着双眼,回味着刚刚美妙的口感。
其余的人也纷纷赞赏,显然今天的菜色果然不凡。
“下面就是今天的主菜了,这道菜在我们中国的菜系里可以说是大大有名,更拥有一个有趣的传说,可以说是最神奇的一道菜……”
“噢,不知会是什么呢?是鲍鱼吗?”显然,经过了刚才冷盘的刺激后,布拉诺夫的兴致来了。
是佛跳墙啊……他苦笑着望向自己身边的菜色,在心中暗暗回答。
“不是,不过它的味道比鲍鱼要香醇得多,我可以保证会给您带来意外的惊喜……”
说着,下面响起掀开食盖的声音。
突然间,屋子里变得一片静寂。
突然间,他有种想开怀大笑的感觉。这在他醒来后还是第一次,可惜此刻却不得不强自忍耐。
“这一道就是今天的主菜,万里江山尽寥廓。”一个幽幽的声音在一边插口道,“当您以为食盖下尽是佳肴时,却不料其实下面不过是一无所有。”
他心中暗暗一动,这个人是谁?好快的反应。
“哦,我不明白,请部长阁下解释一下好吗?”布拉诺夫摊了摊手。
“很简单,俄罗斯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国家,横跨欧亚两洲,领土总面积超过一千七百万万平方公里,比美国大了一点八倍,比中国大了一点六倍。它北临北冰洋,西濒波罗的海,西南靠黑海、亚速海和里海,东临太平洋,隔海与阿拉斯加和日本相望。陆地西部则与挪威、芬兰、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白俄罗斯、乌克兰交界,南部与格鲁吉亚、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蒙古、朝鲜以及我们中国接壤,可谓地域辽阔,资源丰富,地理条件得天独厚,正如同一道盘内的绝世佳肴……”那个声音停了停又道, “只是可惜,当你揭开它的盖子时,你就会发现,其实这一切都是空的,没有任何意义。”
“请部长阁下注意您所使用的词汇……”又一个声音冷冷地道。
“亲爱的国防部长先生,我认为,在这样的场合下,开诚布公比外交词汇更合适,您认为呢?”那个声音不失恭敬地道。
谢列米杰夫低低哼了一声。
“公元前三千年左右,原居住在亚洲的斯拉夫民族移居欧洲。五世纪时期,日耳曼族势力扩张,部分斯拉夫人以第聂泊河为中心,逐渐成为东斯拉夫人的一个政体,这就是史前时代的俄罗斯。到了十世纪末期,弗拉基米尔定东正教为国教,并统一了俄罗斯。此后,它历经了充满屈辱的蒙古时代,逐渐成长的莫斯科时代,再次获得独立的伊凡沙皇时代,锐意进取的罗曼诺夫时代,充满g情的列宁时代,强大而恐怖的斯大林时代,及至冷战后苏联解体,叶利钦时代降临,俄罗斯联邦再次成为完全独立的国家。此后的一百年间,便一直不断延续着民主共和制体,直至今日。”
“我们国家的历史我比您要清楚得多,您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布拉诺夫有些不耐地问。
那个男子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道:“想想看,一个古老的国家历经忧患,剽悍的蒙古人没能压制它,天才的拿破仑也没能征服它,就连不可一世的希特勒都在它面前撞得头破血流。究竟是什么使得它得以如此雄浑,强大?是什么使它轻蔑地面对外来的一切侵略?”他那如同吟诵般的语气充满了感情,使得在座的俄罗斯人被激起了爱国之情,不约而同地对自己身为俄罗斯人的感到骄傲和自豪。
“力量……每次我阅读俄罗斯史书的时候,我都能从这个民族的身上看到一种古朴顽强的力量,一种对自由向往的力量,一种强烈生存下去的力量……”男子肯定地道,随即语气一转,“很可惜,这种力量,在现在的俄罗斯身上,我已经看不到了……”
所有俄罗斯人的脸色顿时一变。他们没有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的情绪都已被眼前的这个人调动了。
唯一扔能保持冷静,神色没有变化的,只有布拉诺夫一人而已。
“请说下去,部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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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太强大了,以至于没有人再敢打它的主意。俄罗斯也和平得太久了,以至于士兵中没有人再记得战争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如今的俄罗斯,臃肿,拖沓,懒散,大而无当,看似强大,其实却已没有任何活力可言。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俄罗斯,正在以一种我们肉眼无法看到的方式,缓慢地,逐渐地死去……”
没有人回答。因为这正是压在所有俄罗斯政治家心头的一块大石。俄罗斯久历承平,所谓盛极而衰,在强国的顶端保持得太久,整个社会正开始呈现出一种下滑的趋势。
虽然制定了各种相对的政策,不过效果始终不大。国民精神的萎靡,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痊愈的。
“那么,您对此有何建议么?”布拉诺夫用食指支着腮问道。
“这个,还是让我们的总书记来回答您吧……”那个男子微笑道。
知进知退,动行静守,这个人的确是个不简单的角色。他在心中默默地想。对于解云想说的话,他也大致有了几分了解。
“其实,在我们这些旁观者的眼中,目前的俄罗斯真正需要的只有一件事而已……”
解云脸上原本那种特有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压迫感。此刻的他,浑身散发着身在上位者特有的强势气息,震慑着屋内的每一个人。
这个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