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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巍峨的承天门上眯眼仰望,明亮的白色长虹,威严浩荡的贯穿了灼热的金乌,虽然日头仍旧光明,可那道寓意不吉的白虹却仿佛一柄去势恢弘的长剑,将象征人主、帝王的日头整个穿透!
这一幕景象是如此的不可思议却赫赫高悬……似高高在上的苍天无言的俯瞰辽阔大地,预兆着天意的不祥——仰望的时候,可以发自内心的感觉到那种威严浩大面前,人力犹如蝼蚁尘土般不值一哂!
从承天门下来后,虽然是夏日,姬深却无心卸下严冠华服,他挥退众侍,独自在宣室殿沉吟良久,方召见高节,命他往安平王府宣读一卷早已拟好的圣旨。
这是太宁十二年的夏日,季正葳蕤,却有无数人心凉如冰,有些人心热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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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珍、安平王。”牧碧微看着纸上朱笔所写的五个字,微微一笑,将宣纸揉成一团,丢进身边的香炉内,看着烧得干净,舒然笑道:“阿爹如今一定很高兴。”
阿善轻笑着道:“阿郎自是欣慰。”顿了顿她又道,“奴婢想西北诸多冤魂也很高兴。”
牧碧微嫣然笑道:“叫寒夕晚膳过来一起用……罢了,不要叫她了,让她独自呆着去罢。”
天降异象,白虹贯日,这样不祥瑞的征兆,别说朝野上下见之惊恐,连事先听到些许风声的姬深自己都寝食难安……旁的不说,先前康容华被逐出宣室殿,甚至连雷墨都受了连累,不就是因为康容华不知就里,索取的牡丹偏偏是“白玉版”、“霓虹焕彩”占了“白”、“虹”二字吗?
不过是有口无心,康氏好歹也是宠妃呢,竟也叫姬深勃然大怒——可见他心里的担忧惧怕到了何种地步!
聂元生旁征博引的密奏并钦天监推演的结果,都指出了此兆若出,必须镇压!否则,不只是大梁,连姬深都恐怕也要遭遇不测……太后莫名其妙的被蛇咬死,还是白蛇——当初在和颐殿里,姬深几乎是听说白蛇二字,就想起了贯日的白虹!
及至他亲眼看见了白虹贯日的一幕……高太后的死,无论苏家怎么旁敲侧击,他也不肯相信是有人谋害了!
这样的天降之灾,根本不是精锐的飞鹤卫所能够庇护得了的!
再说,皇室中人自有上天庇佑,否则天下泱泱之民,为何偏偏皇室能够得享富贵荣华?当年魏亡之后天下烽火四起,惟独梁、齐能够裂魏土称国建朝——这些难道不是命数吗?
姬深向来对朝事不上心,他深信自己既然命中富贵,朝事不管又如何?终究自己才是至尊!
但若命中注定有这样的灾祸……他可只有一条命!
钦天监推演不镇压的结果他只看了几眼就下定了决心,太后的甍逝,更是坚定了他的打算——这个镇压的办法……自古以来就有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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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珍本是国之重臣,又有了勾结柔然之罪,姬深下诏将天象异常的罪责都归了他……到底还是不放心……
所以他还是取出了那封早就写好的奏章传了下去……那是赐死安平王的奏章,以重臣及宗室的性命来镇灾,本是中古就流传下来的法子……有人相信,有人不相信,但好在,姬深是相信的,这,就够了!
牧碧微仔细回想着事情的经过,她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简直不能再满意了。
沉吟了一下,她问道:“听说璎珞如今三不五时的往华罗殿跑?”
“打从何氏将姬恢和姬恒带到了华罗殿起,新泰公主就很不放心。”阿善道,“原本她还提过几回,要让姬恒到咱们殿来,奴婢借口娘娘如今忙得紧推了。”
“倒是个好姐姐。”牧碧微笑了一下,想了想道,“着她过来罢,我劝她一劝。”
晚膳的时候,新泰公主独自被请到了澄练殿。
她一身素服,头上别着雪色绢花,站在那里整个人晶莹剔透得犹如雪之精冰之魂,美丽得耀人眼目。
牧碧微让她在身边坐了,赞叹道:“怪道当年端明皇后怀孕时辣文叫你到跟前,日日看着个小美人儿,心情想不好都难。”
这调笑让新泰公主的紧张消除了些,也抿嘴笑道:“母妃就会作弄儿臣,儿臣哪有那么好看?”
“咱们宫里的公主都好看,但谁不知道论容貌无人能及你?”牧碧微心情极好,调侃了她一句,也不罗嗦,直截了当的道,“闻说,你这几日常常到华罗殿?”
新泰公主咬了下唇,才道:“回母妃,二弟……嗯,大弟弟和二弟弟向来养在皇祖母膝下,如今忽然换到华罗殿住,儿臣担心他不知何母妃的性情,所以才去提点了他几回……若是母妃觉得这样不好,儿臣就不去了。”
牧碧微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道:“你可知道,为什么阿善没有允你将恒郎带到咱们澄练殿来?”
见她如此开门见山,新泰也不能只说场面话,她抿了抿嘴:“儿臣知道事事烦着母妃不好,再者前些日子母妃也的确繁忙。”
“你是个聪敏的孩子,不像玉桐和恊郎那样天真。”牧碧微淡笑着道,“但你到底年纪小,许多事情……难免想不周到!”
新泰公主垂着头道:“求母妃教导!”
“恢郎、恒郎如今年纪还小,并未定性,将来亲近哪边都很难说。”牧碧微淡淡一笑,“是以他们如今在华罗殿,反而安全,原本因为你的缘故恒郎就比较亲近澄练殿了……只是,你高估了母妃的能耐和你四弟弟背后的人手,我如今只能尽力保全你们三个,至于恢郎、恒郎,实在有心无力……旁的不说,他们身边的人手,即使我不在乎给他们全换了,但我一时半会去哪里找人来补?届时出了事,反而招你怨怼!”
见新泰公主还要分辩,她摆了摆手,柔声道,“知道你不放心,小何世妇也不放心,但我才叫人去将小何世妇请回安福宫……免得她害了长康,你可明白母妃的意思?”
新泰咬唇良久,才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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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过会的作者相关对本章有点小小解释。
第三十三章 赤星
今天12:07有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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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重臣与一位宗室王爵的自尽镇灾,加上刻意被挑选过才禀告的消息,让姬深亲眼目睹白虹贯日后的担忧多多少少减轻了些。
月底的时候吕氏再次晋位为世妇,另外一个陈氏也从良人晋了御女,之前被赶出宫闱的康容华,几次做低伏小下来,姬深责备了她一番,亦再次召幸了她……却是雷墨,姬深原宥康容华之后,也想起了雷墨,因为卓衡伺候到底不如雷墨顺手,加上宣室殿里缺人,姬深便有让雷墨归回原位的意思。
只是不巧,雷墨在永巷里染了病……按着规矩,竟被送到了城外的善堂里自生自灭了。
姬深的意思下来后,雷墨到底不能带病进宫,但也得以另寻一个住处开始好生就医,使者转达了雷墨的感激之情,姬深听过也就算了。
对于姬深来说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正轨……虽然高太后死了,但姬恢、姬恒由位份最高的何氏抚养,也用不着他操什么心,或许是为了弥补先前的恐惧担忧,姬深又下旨令诸郡再次进贡佳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这次的旨意,除了几个寒族出身的御史不畏流放或斩首上书劝谏外,朝中上下居然都保持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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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深既然不上朝,当然也不会察觉到这一点。
只是郡贡美人还在紧急挑选的时候,七月的深夜,星子满天,钦天监流着冷汗叩阍,不敢直接去见姬深,因此先寻到了恰在宫中轮值的聂元生,两人短暂的商议之后,请卓衡以两人一起求见的名义禀告了姬深。
这晚侍奉姬深的正是吕氏,吕氏年少美貌又温柔顺从,并不自恃宠爱欺凌他人,所以得宠之际虽然有人嫉妒,口碑倒也不坏。
如今听了卓衡隔着屏风的禀告,吕氏晓得钦天监也还罢了,聂元生乃是姬深多年宠臣,她担心姬深倦怠出去,被聂元生记恨,因此帮着卓衡劝说姬深起身。
姬深随便披着外袍见了两人,他主要是冲着聂元生的面子出来的,但看到钦天监后,心中却有些不祥,沉声问:“何事叩阍?”
“陛下,钦天监有事禀告。”聂元生看了眼身旁的同僚,只是钦天监却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短暂的沉默后,姬深失去了耐心,一指聂元生:“究竟何事?”
“方才钦天监观星象,发现……”聂元生沉吟了短短一瞬,便毅然说出道,“不日将有赤星现!”
“赤星?”姬深脸色顿变!他沉声问,“此主何兆?”
这个问题,聂元生却沉默了,钦天监无奈,只得小心翼翼的上前禀告道:“陛下,赤星主……主……主凶兆!”
“朕问的是究竟何兆!”姬深怒喝道,“若是吉兆,你安会让子恺陪伴你前来?!”只看聂元生的脸色,姬深也知道此刻自己要听到的绝对不是好消息!
钦天监这次索性是整个人都俯伏了下去——颤抖了半晌才颤声道:“据、据臣方才所卜……涉……涉……”见聂元生在旁沉默,丝毫没有帮自己开口的意思,钦天监闭上了眼睛,“若只现赤星,臣推测应是天下有兵灾,如今西北更帅,柔然蠢蠢欲动……应为此兆!”
姬深松了口气——西北,他倒不是对曲夹多么有信心,只是听说此兆没有应到自己身上就好,至于西北么……
还没等他想完西北,不想钦天监却道:“但,陛下,不久前才有白虹贯日……”
“嗯?”姬深心情方好转,闻言又阴了下来!
可钦天监不能不说:“白虹贯日在前,赤星现于后……日兆人主,白虹贯日之后现赤星……陛下,臣不敢隐瞒,据臣所卜,此为凶星兆于帝位……恐与陛下……陛下御体……有危!”
姬深变色道:“白虹贯日——朕不是已经按你们所言以重臣、宗室镇灾了吗?”
“陛下!”钦天监膝行几步,恳切道,“此番白虹贯日,非同小可!陛下亦亲至承天门上观望……应见白虹贯穿朗日之后,虹尾久久不散……若只如此,陛下既然已使倪珍与安平王镇压,当无大事!奈何如今赤星再现……这……这分明是灾祸过大,区区臣子宗室,不足镇压,故而……故而凶兆再现!赤色如血,这兆头应于帝位,这……”
钦天监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姬深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思?
白虹贯日预兆的灾祸过大,根本就不是倪珍和安平王之命能够镇压得住的!即使在白虹贯日前就死了位太后……如今赤星再现,加上那日虹尾不散……余灾竟酝酿到了血兆!
血兆于帝位,岂不就是自己即将驾崩吗?!
饶是姬深向来昏庸,如今也不禁冷汗滚滚而下!
他定了定神,吩咐左右:“传朕旨意,大赦天下!”
“陛下,月前白虹贯日已经赦过一回了。”聂元生沉默到现在,不得不出来提醒他,白虹贯日之兆后,梁、齐两国为了安抚民心,皆有赦命,如今大梁上下的牢狱里还空得紧呢……即使姬深想用这一手来换取上天的怜悯……却又哪来恁多囚犯让他赦免?
姬深忍不住擦了把冷汗,沉声问:“可有解法?”
见钦天监脸色为难,不敢说话,他比照着白虹贯日,倒是有些想法了,“二兄和二姐……”
聂元生颇为无语,暗中看了眼钦天监,钦天监也是哭笑不得——上回赐死了长兄安平王镇灾,广陵王与宣宁长公主阻拦无果,悲愤难言,不想如今一个赤星,姬深将他们两个的主意也打上了……估计这么下去同昌公主都跑不了……
只是……
“镇灾之法,上次已经用过一次,如今时日甚短……恐怕再用效果不大,并且上次镇压无果,这……”钦天监小心翼翼、委婉的道,“臣无能,算不出有何人能镇赤星!”
这就是说将自己兄弟姊妹都杀了镇灾也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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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深顿时惶恐起来,下意识的看向了聂元生:“子恺?”
“臣对赤星所知不多。”聂元生沉吟片刻,才谨慎的道,“只是……既然镇压之法不可再用,臣……臣揣测世间兵法,尝闻有避其锋芒四字,未知……可否用在赤星之兆上?”
钦天监面色迟疑,不敢说话。
姬深却露出了深思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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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倒计时了……
话说有些人好久木见了哟,快完结了,出来留个言嘛,比如,乱画~~
然后,虽然德妃帮我补了白虹贯日的bug
但我忽然发现伊章还有个应该也是bug……泪奔!
就是古代各种诡异天象时,貌似大家都是避的!!!
就是都躲屋子里等天象过去!
尤其姬深那么相信那么怕死,他很不该爬承天门上去看啊!!
肿么办呢……
掩面思索良久……
这家伙反正没什么规矩了
就当他忘记了吧……(那么怕死会忘记吗?作者拿个榔头给他头上敲一下……他差不多就会了……)
第三十四章 意外的人选
“避其锋芒?”武英郡夫人冷笑出了声!
她对武英郡公道,“这等于是明着叫陛下禅位——他们对三皇子就这么有信心吗?”
武英郡公面上却是难掩忧色:“恐怕不妙!”
“嗯?”武英郡夫人惊讶道,“陛下极喜欢惟郎,而且不久前惟郎还曾舍身救驾……”姬深对三子和四子的偏心是有目共睹的,但相比之下姬惟究竟更与他亲近点,姬恊生长生母跟前,极得宠爱,养就了天真开朗的性.子,虽然也得姬深喜欢,但牧碧微似乎无意让他在姬深跟前特别讨好,相比不受养母疼爱因此格外渴望父母真心对待的姬惟对姬深发自内心的依恋,姬恊显然就要弱一筹了。
更何况……
今年春狩的时候,姬惟这个幼子可是奋不顾身舍身救父的!
姬深后来将这个四子赞了又赞,一下子疼爱赏赐全越过了姬恊!
“世家最讲究名份,陛下无嫡子,姬恢这个长子腿上有疾……既然嫡子长子都不成,皇子们又都还小,那当然是子以母贵。”武英郡夫人沉吟道,“孜纭她……”虽然过去三年了,但再提到这个名字,夫妇两人都是心中一痛!
顿了一顿,武英郡夫人才继续道,“禅位好就好在陛下并非大行,而是为太上皇……大半的主意,还是陛下来拿,陛下……料想也不太可能亏待了惟郎……”
武英郡公深深叹了口气:“你想到的,其他人想不到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祥,武英郡夫人心中一惊:“夫君?”
“从钦天监预测到白虹贯日起……这个局就开始布了。”武英郡公眼神很是不甘,“天象之兆,最是难测,咱们远道而来究竟吃亏……毕竟这些年来也没什么像样的天象……竟将钦天监给忘记了!”
他沉沉的提醒武英郡夫人,“聂子恺说的是避其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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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妻子还是没有醒悟过来,武英郡公叹了口气,“赤星兆帝王不吉,陛下若要避过,须得退位……但国不可一日无君,那帝位上总要有人坐的!你以为会是谁?”
“自然是……”
武英郡夫人的话被武英郡公打断:“你想好了,新帝,是要代陛下承受赤星凶兆的!”
“因此,正因为惟郎极得陛下宠爱,陛下为了保护他,恐怕反而不肯让他登基!”武英郡公长长吐了口气,“咱们费尽心思的让陛下喜欢他,如今,却因此叫他失了这帝位!”
武英郡夫人略略一想,神色顿变:“那姬恊……”
“我若没猜错……”武英郡公缓缓道,“高家这几家恐怕连三皇子的主意都不打,他们届时会支持的,应该是……姬恒!”
武英郡夫人心念急转,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姬深禅位为的是避祸,继位的新帝,很有可能会代他受赤星之凶,所以姬深绝不会让喜欢的皇子来冒这个险……如此说来,反而是不受姬深宠爱的姬恢、姬恒,因此成为姬深心目中属意的新帝人选!
但姬恢腿上有疾,那么这个人选最可能的,就是姬恒!
不仅如此,姬恒的生母孙氏已故,孙家连个外戚都没有!这样一位本该默默无闻的皇子若是登基,压根就没外家帮助!自然也不会出现外戚夺权……而且姬恒的同母姐姐新泰公主乃是牧碧微之养女,和牧碧微关系不错,姬恒在今年的春狩中,也得到了澄练殿的许多照拂……
所以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