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上次送亲,他应该来过。
在席上,这个褚校尉神情黯淡,神思飘渺,他的心里,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一定与姝儿有关。
褚庆福的心里,的确五味杂陈。
自从送亲回去后,对姝儿强烈的思念与自责折磨着他,使他万念俱灰,他觉得,与其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还不如从军投戎,索性死在战场上来的痛快。
于是,他向主人汉中郡王李踽请辞,表达了从军的意愿。
李踽虽然舍不得这个贴身侍卫,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既有心报国,自己也不好阻拦。再说,他知道褚庆福是大唐名臣褚遂良的后裔,也希望他能够出人头地,博个光宗耀祖的门楣。
褚庆福的曾祖,就是唐初赫赫有名的政治家书法家褚遂良。贞观二十三年,褚遂良与长孙无忌同时受命太宗李世民遗命,辅佐高宗皇帝李治。后来,因反对李治立武则天为后,先是被贬为长沙都督,后来再贬爱州刺史。许敬宗诬陷长孙无忌谋反,褚遂良受到牵累,被削爵免官,降为平民,一年后去世。其子孙后代就此流落民间。
褚庆福就是褚遂良曾孙。
李踽对于那段事过境迁的历史,了如指掌,他十分同情褚家的遭遇,于是他亲自修书一封,向兵部侍郎举荐褚庆福。
由于褚庆福出色的表现,一年后,就被升任骁骑营校尉。
这次赴回纥执行册封使命,册封使李通得知褚庆福曾经去过回纥,专门请求抽调了他所在的营队护送。
褚庆福接到命令后,心里百转千回,是惊还是喜,他分不出来。
他怕踏上那片土地,又想靠近那片土地。只为,那片土地上,有他相见又怕见的人儿。
见有何益,徒增伤感,只会让汹汹的思念,更加泛滥无边。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这一生,纵然相思入骨,也只能天人永隔。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就是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褚庆福踏上了回纥之路。
近乡情更怯,越是靠近回纥,越是难以抑制狂热的感情。
但是他没有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和阔别一年的姝儿再次重逢。
阔别一年,陡然相见,褚庆福几乎晕眩过去。
眼前的姝儿,布衣青衫,洗尽铅华,完全不是旧日那个娇滴滴的青春少女模样。他注意到,她的手粗糙干涩,显然,她需要亲力亲为,她过的不是养尊处优的日子。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当他看见她,手持父亲的书信,哭得那样肝肠欲碎,就再也无法隐忍,完全忘了原本不打算打扰她平静的生活的初衷。众目睽睽之下,他出现在她面前。
他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向姝儿表达心疼与安慰。
四目相对的刹那,从彼此的眼睛里,读出了深深地爱恋。
那一刻,他毫无抵抗能力地沉沦下去。
用了一年的时间,想要忘记她,却在一瞬间明白,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
希望你一生安好。这是他心里想要诉说的话语,这么简单的一句,却没有机会说出。
现在,还是在一年前住过的驿馆,还要经历同样的别离。
她已经是别人的女人,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而他,同样什么也不能做,甚至不能再见一面,问一问她过得怎样。
老可汗死了,她现在做了寡妇,但是根据回纥风俗,她的下一位丈夫应该就是英义可汗登里,但是看起来,那个可汗对她并不好。
当初若是带她私奔,她就不会受这样的苦。都是自己的罪孽。
他悔恨交加,头痛欲裂。
他不知道她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却知道,今夜,对于她,也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正如褚庆福所想象的那样,姝儿辗转难眠。
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叫她一下子难以接受。
先是,和顿莫贺一起骑马,在外面的大草原上,再次发生男欢女爱的事情,还没等她理理头绪,紧接着,竟然邂逅了褚庆福。
大喜大悲之下,她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在面对褚庆福的时候,在面对他清澈的眼睛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再也不配拥有这个男人清澈的爱恋了。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是什么改变了她?她嫁过老可汗,现在名义上是登里的妾室,却和顿莫贺有了私情,心里却还装着对褚庆福眷眷的爱恋。
虽然到目前为止,只和顿莫贺有过肌肤之亲,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不守妇德淫荡的女人。
姝儿从来没有象现在这般鄙视自己。
她也想从一而终,也想嫁个倾心相爱的男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相夫教子,平平淡淡过一生。可是这样简单地愿望,对于她而言,却是可望不可及。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自己只不过是随波逐流的一叶浮萍,是无情的命运造就了一个和往日背道而驰的自己。
人生无根草,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
姝儿落下了无奈的眼泪。
表面上,她仍然坚强快乐,可是她的心里,是被命运征服了的弱女子。
在这无依无靠的异邦,要生存下去,除了随遇而安,还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