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观察,布勒并没有受伤,除了神情委顿之外,他没有缠绷带,整洁的军服上也没有丝毫血迹,但邓惜名却觉得自己从他的神情之中看出,他被眼下的局面所深深折磨着,其痛苦程度不下于那些受伤的人,而且此刻的布勒身上笼罩着一股奇怪的氛围。
许多年之后,邓惜名终于明白,为什么这时的布勒让他感觉如此奇怪----那就是所谓的败军之将。
“你们要我投降是吗?”看到南非方面的特使,布勒将军没有丝毫的意外,疲惫的他也无力浪费时间,于是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的,将军,我军已经大军压境,牢牢围住了德班港,贵军既没有能力撤退,也没有能力坚守,无谓的抵抗只能给贵军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你们不可能守住这里,与其付出生命的代价之后被我军攻下,不如现在就接受我军的建议:立即投降。”邓惜名用流利的英语说道,值得一提的是,这哥们曾经留学英国,是地道的伦敦口音,倍有面子。
布勒将军呆呆地望着书架上几本大部头书籍上的镶金拉丁文书名,没有言语。
“只要放下武器,我军将会保证英军的人身安全,你们的尊严不受侵犯,也可以保留自己的私人物品。”邓惜名谆谆善诱道。
布勒将军沉默半晌,终于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人,把尊敬的特使送走!”
邓惜名任凭一旁的英军士兵把手抓住自己的肩膀,他的话还没说完:“今天的炮击仅仅是我南非方面的一次试探,明天开始,我军还会有更多的火炮数量投入炮击,其中包括20多门210毫米大炮,将会对德班港所有目标进行覆盖式炮击,我军指挥官得到的保证是,火炮弹药数量无限供应,务必要将德班港拿下。”
在被推推搡搡赶出房门之前,他总算是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请将军早做决定,明天一早,我军八点准时开始炮击,到时候将不能保证德班港内平民的性命!为了德班港中的居民和英军的生命,请将军三思后行!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
邓惜名走后,布勒将军嘴角抽动了一下,无力地坐倒在自己的座椅上,虽然他表面平静,但南非使者的最后几句话句句打在他心坎,每句都是他所害怕的,让他心惊肉跳。
身为纳塔尔殖民地最高长官,他爱惜自己的名声,注重自己的荣誉,如果德班能够坚守到援军到达,他会毫不犹豫地坚守,但从眼下的局势来看,他手下的军队挺多给南非国防军造成一些麻烦,浪费他们一些弹药,却无力坚守到援军到达,更难以承受的是,他将要付出的是德班城内平民和军人的生命。
一边是无辜的人的生命,一边是荣誉与尊严,哪个更重要?
那一夜,布勒在指挥部彻夜未眠,他的卫兵听到他在房间内走了一圈又一圈,直到清晨,天人交战了一整夜的布勒终于做出了决定,他打开房门:“叫我的副官过来。”
事实证明,一贯保守的总参谋部大大高估了英国人的战斗意志。
6日早上,笼罩在德班港外围南非阵地上的薄雾刚刚散去,英军方面就派来了一位打着白旗的使者,带来了布勒将军宣布投降的信件,喜出望外的雷风行原本以为自己的炮击还要再持续几天,想不到英军这么快就屈服了,这样的结局也让他松了一口气,毕竟,虽然为了手下不至于白白牺牲,他能够狠下心来亲口下令对城内无辜的平民开炮,但作为一个黄埔军校的毕业生,这种行径是和他受到的教育背道而驰的,如果不是校长大人亲自做出这样的决定,他根本不想成为南非独立战争中第一个这样做的人。
因为布勒将军也知道,自己在这样的处境之下是没有资格提出什么条件的,所以再一次得到保证人身安全等承诺之后,双方很快就签订了投降协议,布勒将军代表麾下两个旅的英军宣布投降,英军在开普敦以东最大的港口,纳塔尔殖民地最大的城市,东线英军除莱迪史密斯之外最重要的战略要地德班港正式落入了南非人的手中。
而此时,离战争爆发仅仅过去了一星期,南非人在这一星期中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消息传到南非国内,南非华人和布尔人欢天喜地,大街小巷都有人燃放爆竹,战胜英国人的信心空前高涨,国防军和国防委员会在人民心中树立起了巨大的威望,就连那些立场有些悲观的华人世家也觉得英国人不再是不可战胜的了。
德班港被占领之后,国防部可以将军队兵分两路,一路南下将战线向南方推进,一路向西加入对莱迪史密斯的合围,有了善于攻坚的国防军帮助,尤其考虑到炮轰是如此见效,莱迪史密斯也是指日可下了。
一片欢腾之中,依然有人在发着牢骚,在共和港,曾经对李永瑾说过“英国人真是幸运啊”的那位国防部负责人员一边监督着工人们将刚刚拆下来的260毫米要塞炮重新安装到炮台上,一边对着站在一旁的市长大人(李永瑾小心翼翼地与其保持了距离)大放厥词:“太没有骨气了!这些炮还没运过去呢,英国人就投降了,这不是纯属折腾人吗?这些火炮没有机会使用,太可惜了。”
“这是好事啊!一则省了弹药,这要是无限制的炮轰上几天,炮弹的消耗量该有多惊人?二则,避免了英国平民无谓的伤亡,三来....”李永瑾看了看左右,确保自己的话不会被那些工人听到:“让这些家伙有事做,有钱赚,累得他们拎不起酒瓶子,省得他们心情不好无所事事跑去喝酒斗殴!”
“呵呵,说得也是!”那位国防部官员看了看旁边堆积如山准备运向南边德班前线的弹药,赞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