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不算错,但吴安平怎么听怎么感觉有那么一股子酸味。他朝冯玉祥看去,见冯玉祥已微闭双目,眼皮正簌簌轻抖,便知在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西北军统帅心中,这一关并非那么轻易能过。
他轻咳一声,对在座的将领说道:“冯将军话糙理不糙,虽然我从军的资历,还赶不上在座任何一位军龄的零头多,但我想,此刻我有资格提醒大家:为什么面对北洋六十万大军,西北军都能坚持数月,而在刚组建一年多点的解放军面前,却溃不成军,失败的如此之快?”
“有人说了,这是因为解放军装备好,火力强大。这不能算错,但更关键的是,战争方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对解放军来说,战争的胜败决定于后勤物资保障、火力输出密度、部队机动速度和空地协同战术。个人的武勇始终难以与钢铁机械的伟力相匹敌,你们战术再好,首先在战略上已经输了。”
“为什么要到士官基地、军官学校重新学习?因为你们日后要成为解放军的高级指挥官,率领的也是这样类型的部队。很难想象,如果连自己部队的特点都不了解,连各种装备都无法适应的人,如何能是一位优秀的指挥官?”
“相对于西北军,解放军可说是一支新式军队,但相对于明日,今日的解放军还很落后,还需要不断调整和壮大。不能适应这一变化的人,除了被淘汰,我想不出他还有什么出路。非但是你们,对解放军的各级指挥官来说,同样需要不断的学习和进修,否则,也一样会被自然淘汰,会被解放军这辆飞速前进的战车给甩下来。”
“我们只会向前,没有时间停下,等落后的人再跟上来。”
“我接受”一个很大的声音说道。
众人侧目,发现说话的正是吉鸿昌,他算是在座西北军将领中,职衔最低的一个。在十几个官长、总指挥、军长、师长中,只有吉鸿昌是旅长,不过这种场合下,职衔其实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胆量,而吉鸿昌恰恰有个绰号叫”吉大胆”。
吉鸿昌说过之后,便旁若无人低着头,皱着眉头,瞅着自己面前的热茶作苦思状,仿佛要从那袅袅上升的云雾中研究出什么深刻的道理来。他表示接受之后,很快便又有人出声赞同,这个人是刘汝明。然后,又有孙连仲、石友三、韩复渠、张自忠等纷纷表示同意。他们说过话,便学吉鸿昌对着茶盏发愣,绝不左右相看。
最后只剩下鹿仲麟、宋哲元未表态了。张之江在西北军序列中,身份其实更高一些,毕竟他还担任过一段时间的代理总司令,但他已决定离开军队,便沉着面孔一声不吭,谁也不知道这位虔诚的基督徒心中,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于右任的身份是超然的,他在西北军类似客卿,身份虽然尊贵,却不便在这节骨眼上说话。
鹿仲麟、宋哲元望望冯玉祥,脸色有些为难。
这时,吴安平朝蒋百里点头示意,蒋百里随即起身道:“这里还有件喜事要告诉大家为解决官兵的后顾之忧,也为彰显军人的功勋与荣誉,由解放军参谋本部提议,并经总司令部、临时政府、最高委员会批准,自即日起,将建立‘老兵基金’和‘忠诚基金’两个专项基金。”
“这两个基金由西北建设银行统一管理。但‘老兵基金’每年的投资收益,将拨付给‘士兵权利委员会’,供其为伤残士兵、复原及退伍老兵自身及家庭的生活提供救助和物质支援;而‘忠诚基金’每年的投资收益,将拨付到参谋本部的特设账户,以为转业军官及现役军官发放特别福利。”
“目前,‘老兵基金’的资金规模为一千万银元,‘忠诚基金’的资金规模为五百万银元,总司令已一次拨付到位。这两支基金将由西北建设银行管理,向陇东集团的某些项目或一些独立项目投资,其收益半数滚入本金,半数按照规定发放。”
“‘老兵基金’暂时不涉及营以上军官,‘忠诚基金’暂时不涉及团以下军官,但随着资金规模的扩大,两者涉及的范围都将向上或向下延伸,直至实现双重、全系统覆盖。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师级以上的军官离职之时,若经审查没有污点,将由‘忠诚基金’发放一笔特别奖励,暂定的额度为一万银元。”
这些话里面有很多名词,别说在座的将领不明白意思,就是蒋百里也似懂非懂,不过略过这些名词,大家还是能理解这些话的含义。
先是李章带头鼓起掌来,继而杨虎城、孙良诚、李虎臣、卫定一等也鼓掌欢迎,然后是石友三、韩复渠、刘汝明这些西北军将领,也忍不住兴奋鼓掌。于右任、鹿仲麟、宋哲元则为之侧目惊讶,不可置信。只有冯玉祥铁青着面孔,面色越发难看。
大家鼓掌的理由各有不同,但无论于公于私,这都是件好事,只要吴安平愿意,只要吴安平有钱,大家没理由反对,不是吗?人谁也不是孤零零生活在这世上的,即便你自觉高尚,视金钱如粪土,但家人、亲戚、故旧也许就需要接济照顾,吴安平不愿自己的部属为金钱作难,谁又愿意自己为金钱作难呢?
况且,这是一件武器。
只要关注西北军的人,都知道西北军的弱点,见不得女人,见不得钱。后来的中原大战,正激烈进行之时,蒋介石就是在陇海战场对西北军发动了“银弹”加“肉弹”的攻势,只搞得西北军官兵均无斗志,纷纷倒戈。靠枪炮难以打垮的西北军,却被蒋介石采用腐蚀瓦解的办法彻底拖垮了。
这其实是有原因的。西北军一向待遇低,生活苦,上下早就穷怕了。冯玉祥已封建家长制治军,即便一些师长、军长犯错,也动辄训斥毫不留情,表面上看起来军纪森严,人人服从,实际上西北军官兵整日征战,早已不耐其苦,都渴望有改善现状的机会。所以,肉弹伴着银弹一起出现,坚如磐石的西北军便顷刻瓦解了。
吴安平自是知道这一手的威力,不过他当然不可能像蒋介石一样,找几车ji女、搬几箱银元,来拉拢分化这些西北军将领。解放军有解放军的原则,这样的事不能干,而且即便干了也会后患无穷,但吴安平的财力又绝非蒋介石可比,虽然没有女人,但解放军本身待遇既高,再加上“老兵基金”和“忠诚基金”对士兵和军官全部覆盖,这足以将西北军上下弄得服服帖帖,不敢、不忍、不愿、也不甘心脱离这个团体。
何况,这些举措并非单为西北军设置,吴安平早有心进一步提高解放军官兵的待遇和地位,否则一旦陇东集团的建设大潮开启,差不多同样的待遇,要和陇东集团争抢人力,就有些格外困难了。
在座的一众将领议论纷纷,已全不顾还有个冯玉祥正铁青着脸不发一语。鹿仲麟、宋哲元也有些意动,但这时再表明立场,就有些不太合适。
于右任轻声在冯玉祥耳边道:“若放不下就同样加入,我觉得对你或许是另外一个机会;若真决定退出,就莫再为难自己,索性放手吧。吴安平手中的牌毕竟太多,随便打几张,都会封死你翻盘的机会,你再不甘心,也是无能为力的。”
冯玉祥长嘘口气,压制住翻涌的气血,冷着脸对吴安平道:“就这样吧。”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但话一完,冯玉祥即起身推门而出,给满脸惊愕的众人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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