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到台前了。
系色中枢从来都不打算在自己准备充分时这么做,但是,它不得不这么做。
敌人是谁?敌人到底是什么?究竟是何种危险在追逐着自己?要说是“病毒”也可以,但是,“病毒”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不解决这个根本性的问题,其它问题的答案也都是模糊的。
系色中枢感到,那无形无状的威胁,仍旧是无形无状的,它从冥冥中浮现,在冥冥中沉浮,追逐着它,驱赶着它,它自己就像是一个渐渐走投无路的兔子,盲目地奔逃。无论是形态变化了,还是拘束解锁了,无论是隐藏在岛屿的身处,还是从深处升起,和高塔连接,将整个孤岛病院变成自己的身躯,乃至于,将自身的存在性,借助lcl扩散到大海中……这等等应对和做法,都仍旧无法缓解那可怕的压力和紧迫感。
自己要面对的是“病毒”没错,就算在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提前发动了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强行将自身的存在方式扭曲,变成这样一种狰狞愁落的形态,也仍旧无法确认这个“病毒”到底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地方呢:是更远处,那些腐烂的大海?是翻滚着,不断上升的陆基?是宛如随时都会产生性质变化的无机物?是那些变异成各种丑陋姿态的动物?是吹拂在这个星球上的风?还是不断在天空翻滚,迸射出可怕的球状闪电的紫红色的积云?
它所身处的这个星球,仅从孤岛病院向外眺望,都可以直观感受到,这个星球已经变得如此不同寻常,过去人们所知晓的那蓝色的行星,早已经从内部结构上变化了性质。它可以想象,倘如从太空中俯瞰这颗星球,恐怕星球就是自己所眺望的天空一般,是紫红色的,遍布着闪电,到处都是伤疤一样的裂痕吧。
仿佛,过去曾经存在的生命,要不已经彻底死亡,要不就是转化了形态,就如同它现在这样,只有彻底转变存在形态,才能够适应这个已经彻底改变的世界孤岛病院曾经被它的力量维持着,比岛屿外的世界更缓慢地发生变化,但是,也已经到极限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系色中枢对于那些研究人员的“死亡”,感到无比的遗憾:它本来真的是打算,结合幸存者们的智慧和力量,去完成最后的工作。但是,突如其来的剧变,让它无法再给他们机会。哪怕它不将他们推入死地,他们也绝对无法在日益恶化的环境中生存下去。
与其让他们发生自己所不知道的,也无法利用的异常变化,不如由它自己去赋予他们死亡,让他们的价值在其死亡后仍旧可以被利用。这是系色中枢认真地思考过后,最终得出的结论。从如今的事实而言,系色中枢反而十分敬佩安德医生他们,他们曾经做的那些工作,那些在工作中体现出来的警惕态度,以及他们所警惕的情况,全都在这一天变成了现实。
孤岛病院整体就如同一个活生生的怪物,这个怪物浸泡在淡黄色的lcl大海中,慵懒地徐徐转动身躯和身躯上的“鞭毛”。系色中枢已经上升到了高塔的底座,与之拼合,仿佛最大的一根“鞭毛”的高塔,一改先前那软绵绵的姿态,重新抬得笔直,不断向上拉伸,又长高了数千米,探入那紫红色的,遍布雷电的积云中。于是,大量的闪电沿着高塔落下,释放到了lcl的大海中,让这片淡黄色的海水沸腾起来说是沸腾,但却又并非是“液体被加油后达到了沸点”,而是另一种可以形容为“生命涌动”的沸腾感。
就像是存在被惊扰的鱼群,像是清晨时醒来的森林,焕发了精神,却仍旧显得异常的动静,出现在这片淡黄色的海域中。
系色中枢谨慎地执行每一步,它已经可以更加清晰感受到了,自己的敌人与其说是什么具体的事物,不如说,就是除了自身所在之处,外边的所有一切。自己就如同这颗异化了的行星表面的一块小小的病斑,它尝试着将自己的与众不同伪装起来,但是,肯定是无法做到的。
它仍旧看不见“病毒”在哪里,也不知晓“病毒”的正体到底是什么,但是,它所在的这颗曾经被它视为家园的行星,已经成为了一个实体的敌人。
淡黄色的lcl海域不断向外扩散,越是扩散,系色中枢就越是可以感受到从外部而来的压力:那并不是单纯的物理上的阻力,而是复杂到了极点,无法一一确认其要素的复合型压力。这种压力对lcl的影响,也同样会传递到它身上。
尽管系色中枢通过种种方法,将不断减少的lcl,陡然增加到一个海域的量,但是,清水化的反应并没有停止,并且,速度还在加快这是来自于末日幻境的影响最直接的体现之一,系色中枢过去无法从根本上解决这一影响,如今也仍旧无法解决,将海域转化为lcl的速度渐渐降低,它十分清楚,总会有那么一刻,lcl增加和消耗的速度会再次被逆转,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怎么拖延,也已经到了极限,如果在那个时候,仍旧无法按照计划的那样直面“病毒”正体,那么,自己就不得不采取冒险的做法,掀开最后的底牌,将自己所认知到的“世界”进行重置,最低限度也是整个星球进行物理性重置。
以“lcl海域和孤岛病院”这一整体为主要形态的系色中枢正在加速理论的研究,尽管失去了几乎全部的研究人员,但是,在病院现实中的“死亡”,在它的技术中,已经不等于真正的死亡了。这些死去的人们,其物质形态的瓦解,不过是一种形态的转变,他们的意识形态,已经利用超前的技术保存下来。而这片仍旧在扩大的lcl海域,本身就是足以支撑人格存在和活动的基础。